1、女王的秩序 ...
-
“沙蛇”帮派的营地，永远被两种东西笼罩着：从西边平原卷来的黄沙，以及安海尔达女王不容置喙的意志。
正午的太阳像一枚烧红的烙铁，高悬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上，无情地炙烤着这片龟裂的土地。空气被热浪扭曲，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尘土、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营地里的大多数人，都躲在那些用破旧帆布和兽皮搭建的歪歪斜斜的帐篷里，躲避着这足以将人晒脱一层皮的酷热。
只有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是个例外。
两个满身汗臭的壮汉，正像两条疯狗一样扭打在一起。一个叫米洛，个头稍矮，但壮实得像头公牛；另一个叫贾克斯，瘦高，手臂上全是刺青，动作更灵活。他们为了分配一小袋在上一票生意里摸出来的金砂，已经从口角升级到了拳脚。尘土与咒骂齐飞，金色的砂砾从破损的皮袋里撒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的光。
帮派的其他成员三三两两地围成一圈，他们脸上挂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畏惧的奇特表情，他们在观看一场随时可能见血的斗兽表演。他们交头接耳，下着不大不小的赌注，却无人上前一步。
他们在等。等他们的女王。
安海尔达从她那顶位于营地最高处的、明显比其他帐篷更坚固的主帐篷里走出来时，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但她的出现，瞬间在喧闹的人群中激起了涟漪。
她没有急着走向冲突中心。她只是站在帐篷门口的阴影里，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截皮带扣进武装带，又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握柄上刻着蛇形花纹的定制左轮手枪。那把枪的枪身，呈现出一种被反复擦拭后的暗光。她做这一切时，目光早已越过人群，像鹰隼一样锁定了那两个仍在地上翻滚的蠢货。
她的内心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厌烦。在这个人命比草芥还贱的地方，秩序，是她用无数次的流血和战斗才建立起来的，最脆弱也最宝贵的财富。而这两个蠢货正在为了几块毫无意义的黄铁，践踏它。
当她终于迈开脚步时，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了一条路。她的长筒皮靴踩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沙沙”声，像死神的脚步。那条长辫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摇摆，划出一道冷峻的弧线。
“我的规矩大家都清楚”她的声音不高，但瞬间便压过了所有噪音，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像两条抢食的野狗一样乱吠？”
米洛，那个像公牛一样的壮汉，脸上挂着彩，他仗着自己有几分资历，从地上爬起来，不服地嚷道：“是他先吞了我的份！安，这不公平！我为帮派流过血！”
安海尔达的眼神冷了下去，深棕色的眼眸里不起一丝波澜。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将手移向了腰间的枪柄。
这个动作，让整个营地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女王失去耐心的最后通牒。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白皙、修长，带着与这片粗粝土地格格不入的优雅，轻轻地，按在了安海尔达的手背上。那只手的皮肤细腻，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安海尔达那只布满薄茧和旧伤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伊蕾莎。
她像一阵清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海尔达身侧。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布衬衫，亚麻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只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风吹到脸颊旁。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两个惹是生非的男人，只是用那双湖水般清澈的蓝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安海尔达。那眼里，没有命令，只有安抚。
安海尔达紧绷的下颚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分，那只即将握住枪柄的手也停在了半途。
人群的另一端，一直沉默地靠着木桩擦拭步枪的诺娃也缓缓站直了身体。她那双灰色的的眼眸，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两个男人。她擦拭步枪的动作，是一种近乎冥想，充满韵律感的重复，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随着伊蕾莎的出现，她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只按在枪机上的手也松开了。
伊蕾莎这才转向那两个男人，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笑意。 “米洛，”她先开口，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逻辑和力量，“我记得你上次喝醉了，是为了女人的事和人打架，当时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米洛的脸瞬间涨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伊蕾莎又看向贾克斯：“你呢，贾克斯，你妹妹的药，不是上个月才用金砂换回来的吗？你觉得，你妹妹是希望看到你用命去换这些亮晶晶的石头，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贾克斯的头，也低了下去。
“金砂，放回袋子里，交给记账官。”伊蕾莎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命令，“今天之内，你们两个，负责把营地西边的瞭望塔修好。木料和工具去找后勤领。修好之后，这袋金砂，你们平分。帮派的规矩是，为这个家干活的人，才有资格分享它的财富。有异议吗？”
她给出的方案既是惩罚也是奖赏，更是对安海尔达权威的一次重申和诠释。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自知理亏，悻悻地捡起地上的袋子，交给了人群中那个一直捏着一把汗的记账官，然后垂着头退了下去。
一场即将见血的冲突，就这么被化解。
人群渐渐散去，空气中只剩下三个身影。安海尔达依然站在原地，她看着伊蕾莎。她对伊蕾莎的成功感到一丝不悦，那感觉就像自己出鞘的利刃，被柔软的丝绸包裹住，有力无处使。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不愿承认的依赖。她知道，伊蕾莎是对的。用暴力可以换来恐惧，但只有伊蕾莎的方式，才能换来人心。
而人心，比黄金更重要。
她想，今晚必须和她好好谈谈。关于力量，关于秩序，关于她们那个遥不可及的、关于大海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女王的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