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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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的阳光，带着一种初秋特有的、清冽的干燥感，穿透高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打在深灰色的丝绒床罩上。田星瑶已经醒了很久。她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安静地坐在床沿，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冰冷楼宇上。身上那件昂贵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经过一夜的蹂躏，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领口处还残留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干涸的泪痕。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刘正伟五音不全的哼唱声。那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松弛和满足感。田星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印。胃部深处，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翻搅感又涌了上来。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向昨晚被她扔在角落里的帆布包。从里面翻出简单的洗漱用品，快步走进客房的洗手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刺痛和清醒。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宿醉的迷蒙，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和冰冷的审视。她拿出粉底和遮瑕膏，手法娴熟地覆盖掉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当她再次走出洗手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属于“田星瑶”的、带着点青涩的干净和温顺。
刘正伟裹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主卧出来，看到穿戴整齐、站在客厅中央的田星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容，带着一种主人般的随意：“哟，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折腾够呛吧？”他语气里的狎昵毫不掩饰。
田星瑶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黏腻的目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一丝窘迫：“刘总……昨晚……对不起，我太失态了，给您添麻烦了。”她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该回去了。”
“哎，急什么？”刘正伟走近几步，带着一身水汽和须后水的味道，“吃了早餐再走呗？我叫人送上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昨晚未尽兴的遗憾和眼前的“可口”，让他心头那股火苗又蠢蠢欲动。
“不，不用了刘总！”田星瑶像是被吓到，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慌乱和急于逃离的迫切，“我……我学校还有点事，真的得回去了！昨晚已经很打扰您了！”她的声音急促，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正伟看着她这副急于撇清、又惊又怕的样子，心头那点兴致如同被浇了盆冷水，瞬间凉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拂了面子的不悦。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冷硬了几分：“行吧，随你。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麻烦了刘总！我自己打车就好！”田星瑶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坚决。
刘正伟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耐烦，最终挥了挥手，带着一种打发麻烦的意味：“随你。”
田星瑶如蒙大赦，飞快地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玄关。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她顿住了。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点感激和歉意的笑容：“刘总，昨晚……谢谢您照顾。还有……那个实习的事情……”她适时地停顿，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刘正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这副样子，刚才的不悦被一种微妙的掌控感取代。他嗤笑一声，带着点施舍的意味：“行了，知道了。回头我跟人事部打声招呼。你等消息吧。”
“谢谢刘总！太谢谢您了！”田星瑶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用力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拉开门，闪身出去，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电梯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像她此刻的心情。她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闭着眼，大口呼吸着电梯里带着消毒剂味道的空气，仿佛要把肺里残留的那股奢靡污浊的气息彻底置换出去。直到走出公寓大堂，沐浴在初秋清冷的晨风和真实的阳光里，她才感觉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刘正伟发来的微信，一个酒店定位，后面跟着一句：
【周末有空？带你去尝尝新开的那家日料，食材不错。】
田星瑶盯着那条信息，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她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将手机塞回包里。抬起头，目光穿过车水马龙，投向城市中心那片耀眼的玻璃幕墙森林。其中一栋最高、最醒目的，就是星辉科技的总部大楼。
叶淑梦就在那里。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自己那个狭小出租屋的地址。车子启动，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田星瑶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提醒着她昨晚经历的一切，以及她即将踏入的、新的战场。那点因为获得“实习”承诺而产生的虚假惊喜，早已被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所取代。
支撑她的，只剩下那个沉默的微信头像，和七年前浑浊水底，那只破开绝望、将她拉向光明的、修长有力的手。
等待的煎熬像钝刀子割肉。整整一周，刘正伟那边杳无音信。没有关于实习的进一步消息，只有他时不时发来的、带着明显暗示的邀约信息。田星瑶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回复，用学业忙碌、身体不适等借口婉拒，语气谦卑而惶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既不敢完全拒绝惹怒猎人，又竭力拖延着被彻底吞噬的时间。每一次回复那些暧昧的文字，都让她在深夜里冲到卫生间干呕不止。
直到周五下午，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喂，是田星瑶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但公式化的女声，“这里是星辉科技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刘总推荐您过来实习，请于下周一上午九点，携带身份证、学生证复印件到公司总部报道，办理入职手续。具体部门报到后分配。地址稍后短信发给您。”
电话挂断。田星瑶握着手机，站在出租屋狭小的窗户前，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阳光很亮，刺得她眼睛发酸。终于来了。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强烈的、如临深渊的紧绷。
她成功了。用最肮脏的方式，拿到了那张入场券。
周一。星辉科技总部大楼。
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锐利的光芒，像一把巨大的、直插云霄的利刃。大楼入口处人流如织，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束的男男女女步履匆匆，脸上带着都市精英特有的、目标明确的冷漠和疏离。空气里弥漫着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昂贵香水和咖啡因混合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冰冷的“大厂”氛围。
田星瑶站在巨大的旋转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她今天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的薄呢外套，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只化了淡妆，努力将自己融入这背景板中，像一个最不起眼的新人。她捏紧了手中装着复印件的文件袋，指尖冰凉。
走进气派非凡的大堂，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几十米高的穹顶垂下，洒下璀璨却冰冷的光。前台穿着藏青色套裙的接待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您好，我是来办理实习入职的，人力资源部通知我今天九点报到。”田星瑶递上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声音尽量平稳。
“田星瑶小姐是吗？请稍等。”前台小姐在电脑上快速查询，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不变，“请到那边三号会议室稍坐，HR同事稍后会来带您办理手续。”她指了个方向。
三号会议室不大，布置简洁。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同样来办理入职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初入职场的兴奋和忐忑，低声交谈着。田星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点十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妆容一丝不苟的年轻HR才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表格。“新入职的实习生，跟我来。”她的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填表，复印证件，签保密协议，领取临时工牌……流程高效而冰冷。HR语速飞快地介绍着公司基本规章制度、打卡方式、内部通讯工具，如同在宣读一份标准操作手册。田星瑶和其他人一样，认真地听着，记着，努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渴望融入的实习生。
“好了，你们几个，”HR指向包括田星瑶在内的三个人，“分配到行政部。跟我来。”
穿过明亮宽敞、充满现代感的办公区，格子间里是埋头工作的身影，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低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忙碌的白噪音。空气中漂浮着咖啡的焦香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微弱的臭氧味。田星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紧闭的办公室门，猜测着哪一扇后面，坐着那个她追寻了七年的身影。
行政部占据了办公区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当HR带着他们走进去时，原本低低的交谈声瞬间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空降新人的微妙情绪。
“林姐，给你们部门送来三个实习生。”HR对着一个坐在靠里位置、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的女人说道。
那女人抬起头。大约四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蓝色套装，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五官不算特别漂亮，但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锐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她就是行政部的主管，林雪。
林雪的目光在三个实习生脸上快速扫过，最后在田星瑶身上似乎多停留了零点几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带着无形的探针，让田星瑶后背瞬间绷紧。
“知道了。”林雪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职业性的沙哑，没什么温度，“小张，”她朝旁边一个年轻女孩抬了抬下巴，“你带他们熟悉下环境，讲讲基本工作，然后分配下座位和任务。”
“好的林姐。”叫小张的女孩立刻站起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来，三位跟我来。”
行政部的工作琐碎而庞杂。收发快递、管理办公用品、预订会议室、协调各部门后勤需求、处理各种临时性杂务……小张语速很快地介绍着，田星瑶努力集中精神记忆着每一个细节，脸上始终保持着虚心好学的神情。她被分配到一个靠过道的工位，电脑已经准备好，桌面上放着一盆小小的绿萝。
“田星瑶是吧？”小张递给她一叠文件，“这是公司通讯录、内部系统账号密码，还有最近的办公用品申领记录。你先熟悉一下系统操作，然后把这些申领记录按部门整理归档。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工位，“我就在你旁边。”
“好的，谢谢张姐。”田星瑶接过文件，声音温顺。
她坐下，打开电脑，登录内部系统。屏幕亮起，复杂的界面和陌生的流程让她有些眼花缭乱。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开始一点点摸索。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周围是同事们忙碌的声音，电话接起挂断，打印机吞吐纸张，低声的讨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冰冷，高效，充满规则。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警觉的雷达，在忙碌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办公区，尤其是通向高管办公区的那条走廊，以及林雪主管那个方向。
林雪似乎很忙，电话不断，手下的人也不时拿着文件过去请示。她的声音不高，但指令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田星瑶能感觉到，当她低头专注于屏幕时，那道锐利的目光，偶尔会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的位置，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那目光没有恶意，却充满了职业性的警惕和评估。
田星瑶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申领记录。她知道，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丝多余的好奇或者不合时宜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林雪这样的人。她必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
时间在琐碎的工作中流逝。下午三点左右，行政部区域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原本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交谈声压低了许多，空气里多了一份无形的紧绷感。田星瑶注意到，林雪主管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她接起，只简短地“嗯”了两声，便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向办公室角落一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文件柜。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套用防尘罩精心包裹着的物品。打开防尘罩，里面是一套极其精美的骨瓷茶具——壶身线条流畅，釉色温润如玉，杯碟上描着极淡雅的金色缠枝莲纹，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林雪亲自端着这套茶具，走向茶水间。田星瑶的位置正好能瞥见茶水间的一角。只见林雪没有用茶水间公用的咖啡机或饮水机，而是打开了一个锁着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小罐包装考究的茶叶。她亲自烧水，洗杯，温壶，投茶，注水……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氤氲的水汽带着清雅的茶香，慢慢弥漫开来。
“林姐又在给叶总准备茶了。”旁边工位的小张压低声音，带着点敬畏对田星瑶说，“叶总只喝这个牌子的明前龙井，而且只用这套茶具泡。水温、时间都有讲究，一点都不能错。每次都是林姐亲自弄。”
田星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状似好奇地问：“叶总……要求这么严格啊？”
“也不是要求，”小张摇摇头，“是林姐自己要求的。她说叶总工作压力大，喝口顺心的茶能舒服点。而且叶总……”她凑近田星瑶，声音压得更低，“好像对某些气味特别敏感，普通的茶水间杯子她从来不碰的，所以我们行政部才专门备了这一套。”
田星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追随着林雪端着那套价值不菲的茶具，脚步沉稳地走向高管办公区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带着一种无声的忠诚和一丝不苟的严谨。
几分钟后，林雪端着空托盘回来了。茶具显然已经送到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田星瑶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机会。
田星瑶站起身，拿着自己刚整理好的一小叠文件，走向茶水间。她需要接点水。走到饮水机旁，她状似无意地靠近刚才林雪泡茶的操作台。空气中还残留着那清雅的茶香，很好闻。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操作台面。刚才林姐取茶叶的罐子已经收走了。台面上很干净，只有一点不小心洒落的水渍。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行政部的垃圾桶清理得很及时，里面很空，只有最上面扔着几个用过的茶包袋——那是普通员工喝的袋泡茶。
田星瑶的目光如同探针，仔细扫过那几个茶包袋。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个揉皱的、深紫色的茶包袋上。袋子一角，印着一个很小的、烫金的英文单词，旁边是一个抽象的百合花图案。这个牌子她认识，是国外一个很小众的香草茶品牌，主推薰衣草和洋甘菊安神系列，其中一款特别添加了百合花萃取物，宣传有舒缓神经的功效。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刚才林姐泡茶时，这里绝对没有这个茶包袋。垃圾桶几乎是空的。这个袋子……很可能是林姐刚才清理叶总茶具时，顺手从叶总办公室带出来扔掉的！难道……叶淑梦尝试过这种香草茶？那个百合花图案在她脑中飞快闪过。
她不动声色地接好水，端着杯子回到自己工位。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电脑浏览器，在搜索框里快速输入了几个关键词：【百合花萃取物】【过敏反应】【症状】。
页面跳出大量信息。她的目光快速掠过：
【百合花花粉及部分萃取物为常见过敏源……】
【接触或吸入后可能引发皮肤瘙痒、红肿、呼吸道不适、喷嚏、流涕，严重者可能出现胸闷、呼吸困难……】
【个体差异大，部分人群仅微量接触即可引发反应……】
田星瑶盯着屏幕，指尖冰凉。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风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星辉科技的年度晚宴，是一场属于成功者的盛大狂欢。地点选在本市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弦乐流淌在空气中，混合着名贵香水、雪茄和美食的复杂气息。
行政部的员工需要提前到场，负责最后的细节确认和现场协调。田星瑶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套裙，混在一群同样装扮的同事中，像一滴水融入了黑色的河流。她负责的区域是靠近主舞台的几排贵宾席，需要反复检查名牌摆放、餐具位置、酒杯洁净度，确保万无一失。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站了几个小时，脚踝和小腿已经酸痛僵硬。她脸上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动作麻利地调整着一个稍有歪斜的名牌。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入口处。
七点整。宴会厅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星辉科技的核心高管们，在董事会成员的陪同下，鱼贯而入。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田星瑶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叶淑梦。
她走在人群稍前的位置，却仿佛自带光环，瞬间攫取了所有的目光。今晚她没有穿刻板的商务套装，而是一袭量身定制的深酒红色丝绒长礼服。丝绒的质地衬得她肌肤胜雪，礼服的设计极其简约，流畅的线条包裹着她修长挺拔的身姿，深V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优美的肩颈线条，没有多余的珠宝，只在耳垂点缀着两颗小小的、光华内敛的珍珠。长发挽成一个优雅而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她的妆容也比平日精致许多，红唇饱满，眉目如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艳逼人、强大而性感的气场，如同暗夜中盛放的玫瑰，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田星瑶的目光凝固了。手中的动作完全停滞。周遭所有的喧嚣、灯光、人影……都在瞬间褪色、模糊。视野里只剩下那个深酒红色的身影，如同七年前浑浊水底破开黑暗而来的那道光芒，带着同样令人窒息的震撼，再次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水……冰冷刺骨的水瞬间灌入鼻腔的错觉再次袭来。肺部的灼痛，头顶晃动的光斑，还有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水汽、冷静得如同神祇的脸……记忆的碎片带着汹涌的浪潮，狠狠撞击着她的神经。
“田星瑶！发什么呆！”一声刻意压低的呵斥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田星瑶猛地回过神。是林姐。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田星瑶负责的区域附近，锐利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眉头微蹙。
“林姐……对不起！”田星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她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飞快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那个名牌摆得端端正正，“我刚才……看灯光有点晃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打起精神！叶总他们马上入席了，别出任何差错！”说完，便转身走向其他需要关注的地方。
田星瑶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深酒红色的身影上移开，专注于眼前的名牌和酒杯。只是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冲击，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高管们陆续入座。叶淑梦的位置在主桌中央，与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董事相邻。她姿态优雅地落座，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与旁人低声交谈着，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与掌控感。那份光芒万丈，与咖啡馆里那个被她“请教问题”的叶淑梦，判若两人。
田星瑶站在自己负责区域的边缘，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塑。她需要扮演好服务者的角色，随时准备应对贵宾的需求。她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主桌上叶淑梦的侧脸。
灯光下，叶淑梦的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她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董事说话，唇角噙着一丝淡笑，眼神专注。然而，田星瑶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份完美的仪态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制的疲惫。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即使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完全掩盖。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会无意识地微微蜷起，又松开。当侍者为她斟酒时，她婉拒了红酒，只要了清水。
田星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那丝疲惫，让她想起了咖啡馆里那个因为高压项目而眉宇间凝结着倦意的叶淑梦。原来，即使在这样的巅峰时刻，光芒万丈的背后，也并非全然轻松。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舞台灯光亮起，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星辉科技过去一年的辉煌成就。大屏幕上播放着精心制作的宣传片，光影变幻。
轮到叶淑梦上台，作为“天穹”项目的总负责人做简短汇报。
聚光灯追随着她。她从容起身，步履沉稳地走上舞台。深酒红色的丝绒礼服在强光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她站在麦克风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偌大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音色偏低，带着玉石般的质感，冷静，清晰，充满力量。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煽情的渲染，只有精准的数据，清晰的逻辑，对项目关键节点的把控，对未来的展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听众心上。那份强大的气场和绝对的掌控力，让整个空间都笼罩在她的意志之下。
田星瑶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仰望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七年前水底的窒息感与此刻台上光芒的灼烧感。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晕眩的冲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泳池边，濒死的自己，仰望着那个破水而来、将她拉出深渊的神祇。只是这一次，神祇站在了更高、更远、更耀眼的地方。
汇报结束。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叶淑梦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依旧是那抹得体的微笑，从容地走下舞台，回到座位。
田星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直到她落座。就在这时，一个小插曲发生了。
一位穿着华丽晚礼服、显然是某位董事女伴的女士，大概是太激动或者喝多了些，端着酒杯起身想去主桌敬酒。路过叶淑梦身后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红酒杯猛地倾斜！
深红色的酒液，如同一条不祥的小蛇，直直地朝着叶淑梦裸露的、线条优美的肩背泼去！
“啊！”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旁边窜出！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是田星瑶！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就在那酒液即将泼洒在叶淑梦丝绒礼服上的瞬间，田星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同时手臂极其精准地向上格挡了一下！
“啪！”
清脆的碎裂声！
红酒杯撞在田星瑶格挡的手臂上，碎裂开来！冰凉的酒液和细小的玻璃碎片，大部分都溅在了田星瑶黑色的制服外套和手臂上！只有极少量的酒点，星星点点地落在了叶淑梦礼服的后摆边缘，在深酒红色的丝绒上留下几处更深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湿痕。
整个主桌区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上。
那位肇事的女士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叶总！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淑梦在酒杯碎裂的瞬间已经转过了身。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手臂和制服前襟一片狼藉的田星瑶，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那惊讶如此明显，甚至盖过了她一贯的冷静。
“叶总，您没事吧？”田星瑶顾不上自己手臂被玻璃碎片划破的细小刺痛和湿冷的黏腻感，第一时间转过身，急切地看向叶淑梦，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叶淑梦的礼服，确认只有后摆溅到几滴，才像是松了口气。
叶淑梦的目光从自己礼服上那几处微不足道的湿痕，移到了田星瑶狼狈的手臂和制服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写满担忧、甚至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张脸……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是你？”叶淑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她认出来了。是咖啡馆里那个“请教问题”的年轻女孩。
“叶总，是我！田星瑶！咖啡馆……请教您问题的那个！”田星瑶连忙点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混合着惊喜和后怕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还好还好……您没事就好！”她的语气真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刻意为之的痕迹。
林雪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脸色紧绷，眼神锐利如刀，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叶淑梦的情况，确认无碍后，才看向田星瑶，语气严厉：“怎么回事？”她的目光扫过田星瑶手臂上的酒渍和玻璃碎片，眉头紧锁。
“林主管，不关这位小姐的事，是我不小心。”那位肇事的女士连忙解释。
“林姐，我没事。”叶淑梦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看向田星瑶，目光在她手臂上停留了一瞬，“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没有没有！就溅到一点酒，玻璃片划了道小口子，不碍事的！”田星瑶连忙摆手，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笑容，“只要叶总您没事就好！我皮糙肉厚，擦擦就好了！”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用没沾到酒液的左手手背蹭了蹭脸颊，像个憨直的、急于表功的孩子。
叶淑梦看着她这副样子，又看了看她制服上那片醒目的暗红色酒渍和手臂上那道渗着血丝的细小划痕，沉默了几秒。眼前的女孩，和在咖啡馆里那个聪慧好学的形象似乎有些重叠，又有些不同。那份不顾一切冲出来挡酒的举动，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此刻的“憨直”，构成了一种奇特的矛盾感。
“去处理一下。”叶淑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是对林雪说的。
“是，叶总。”林雪立刻应下，转向田星瑶时，眼神依旧严厉，但语气缓和了些，“跟我来，去后面处理伤口，换件衣服。”
田星瑶顺从地点头，跟在林雪身后，离开主桌区域。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叶淑梦的目光似乎还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除了刚才的惊讶，似乎多了一丝……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疑惑？
她低下头，快步跟上林雪。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地方传来细密的刺痛，被冰凉的酒液浸透的制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因为那短暂的对视和叶淑梦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而剧烈地、隐秘地鼓动着。
成功了。一场意外，一次“重逢”。她在叶淑梦心中，终于不再仅仅是咖啡馆里那个模糊的“好学女孩”，而是留下了一个更具体、更深刻的印象——一个在危急时刻，会不顾自身安危冲出来保护她的员工。
即使这份“保护”，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
晚宴结束后的行政部，依旧灯火通明。狂欢过后，是更加庞大的收尾工作。清点物品，回收设备，处理垃圾，核对清单……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田星瑶换上了一件备用的行政部制服外套，手臂上的小划痕已经贴上了创可贴。她埋头在一堆回收的名牌和桌卡中，快速地进行着分类和整理。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亢奋。晚宴上叶淑梦那个惊讶、审视、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林雪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的目光落在田星瑶包扎着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递过文件：“田星瑶，这份是今晚部分贵宾临时增加的酒水清单和签单，你录入一下系统，跟财务那边对接好。明天一早就要。”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比之前似乎少了点审视的锐利。
“好的林姐，我马上弄。”田星瑶立刻接过文件。
林雪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田星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田星瑶耳中：“今晚……反应挺快。”
田星瑶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林雪。林雪的眼神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赞赏，也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
“啊……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看到酒要泼到叶总身上了……”田星瑶脸上露出一点后怕和不好意思的表情，声音带着点庆幸，“还好挡住了。叶总那礼服看着就很贵，弄脏了多可惜。”她的回答避重就轻，将动机归结为对物品的珍惜和对突发状况的本能反应。
林雪看着她，没说话。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想穿透她脸上那层“憨直”的表情，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几秒钟的沉默，在嘈杂的收尾工作中显得格外漫长。
最终，林雪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另一堆需要处理的物料。
田星瑶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名牌。后背，刚才被林雪注视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她知道，林雪的怀疑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压下。那句“反应挺快”，更像是一个标记，提醒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锐利的视线监视之下。
她必须更加小心。
当所有的收尾工作终于结束，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出星辉科技灯火通明的大楼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秋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正伟的信息，带着酒后的兴奋和赤裸的欲望：
【晚宴结束了？看到你了，穿制服挺有味道。我在老地方（酒店定位），过来？】
田星瑶盯着那条信息，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胃里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翻搅感再次猛烈地涌了上来，伴随着晚宴上残留的酒气和疲惫，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深处，仿佛塞掉一袋令人作呕的垃圾。
她抬起头，望向城市深沉的夜空。星辉科技大楼顶层的某个窗口，似乎还亮着一点微弱的光。那是叶淑梦办公室的方向吗？
她站在冰冷的夜风中，像一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植物。手臂上创可贴覆盖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制服上残留的红酒气味，混合着刘正伟信息带来的恶心感，萦绕不去。
林雪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叶淑梦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与台下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混杂着七年前冰冷浑浊的水底记忆……无数的画面和情绪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她缓缓蹲下身，在空无一人的街角，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干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涩和冰冷的绝望在喉咙深处灼烧。
黑暗中，只有那个深蓝色的微信头像，依旧沉默地悬浮在意识深处，像唯一的光点，也是将她拖向更黑暗深渊的锚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