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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神秘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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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和梁观的出遇,哪得追溯到一年前的一次外出猎杀。
星元纪年:23。标准时区:奥米茄主星时。
开拓者协会委托交割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劣质冷却液和未散尽的能量武器焦糊味。
“翡,亲爱的!”维尔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叹,他戴着厚实的防腐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虞翡带来的猎物——一头A+级别的铁隧穿山甲尸体。这怪物堪称移动的钢铁堡垒,全身鳞片像是熔铸了废弃星舰的装甲板,关节处延伸出的巨大钻头闪烁着森冷寒光,深藏腹腔的腐蚀液据说能蚀穿帝国最坚固的合金护甲。“独自放倒这玩意儿?老天,我真想拆开你这自然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构造!不可思议!简直能让你名震一方,领导一支军团都绰绰有余!”
维尔熟练地操作着分解工具。当剖开腹腔时,一股浓稠、冒着刺鼻白烟的墨绿色液体猛地涌出,瞬间将他手套上的一小块仿生皮肤蚀穿,露出底下冰冷、毫无生气的铮亮合金骨架。
“猎杀A+级污染物,铁隧穿山甲,奖励1000星点,120贡献点。”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从旁边的感应机中响起,“高纯度合金鳞片,完好度百分之八十,估值4000星点。颅内地核感应器完整,估值2600星点。总计:7600星点,120贡献值。款项将于2小时内转入猎杀者星环。帝国以你为荣,缪萨永垂不朽。”
“啧,”维尔用合金指骨敲了敲堆叠起来的鳞片,发出沉闷的铛铛声,“可惜了,这些刀口…不然就完美了。”他指着鳞片上几道深刻的斩痕,语气带着惋惜。
虞翡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腰侧——那里本应悬着他那对形影不离的双刃剑鞘,此刻空空如也。他撇了撇嘴。
活该。
他心里默念,既是骂那山甲,也像是在骂自己。那对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在最后搏杀时被这畜牲垂死的恶意反扑,用腐蚀液生生溶蚀掉了大半剑身。需要送去回炉重造和升级,但熔炼的材料还没找到,仅仅是锻造就花了他整整86点宝贵的贡献值!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交割处的嘈杂声浪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密集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惊呼。A级畸变体本就难缠,更别提以狡诈和自毁著称的铁隧穿山甲!而眼前这个猎杀者,身形清隽挺拔,全身裹在不起眼的深色作战服里,只露出一双波光潋滟、仿佛蕴藏着一泓深潭的翠绿色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如此“完美”解决这等凶物的狠角色。
虞翡对维尔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开这片混杂着惊叹与探究目光的区域。
“嘿!这位小兄弟,留步!”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逼近。一只覆盖着粗糙合金装甲的机械臂,带着呼呼风声,径直朝着虞翡的肩膀拍来!
电光火石间!虞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原地模糊,下一瞬,他已不可思议地出现在那壮硕男人的身后!动作简洁、迅猛、毫无花哨——抓腕、拧身、发力!
“砰——咔嚓!”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某种金属构件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壮汉整个人被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狠狠砸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那只袭击的机械臂被虞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死死锁住。
“嗷——!痛痛痛!断了!要断了啊啊啊!”壮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被锁住的机械臂关节处火花噼啪闪烁,他徒劳地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
“姐!大哥!救命啊——!”他朝着黑暗的角落凄厉呼救。
“噗嗤……”一声带着明显戏谑、被强行压低的轻笑从阴影中传来。“活该,让你手欠。”随着话音,一道身影摇曳着走出。
那是个极其明艳的女人。火红色的大波浪卷发,五官锐利张扬,紧身牛仔裤勾勒出长腿,一件设计感十足的露肩黑色上衣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她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狼狈同伴。
她身旁,则矗立着一个沉默的铁塔。男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超过一半的身体被厚重、泛着哑光的高密度合金装甲覆盖,仅存的生物组织部分也透出强悍的力量感。他面无表情,但那双沉静的眼睛扫过虞翡时,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极度危险。
虞翡的目光扫过红发女人,最终落在那沉默的“铁塔”身上,无意识地,他锁着壮汉的手臂又施加了一分力。
“嘶——!姐!别看了!真要废了!”地上的男人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战无不胜的翡——” 女人的声音如同淬了蜜的细刃,将“翡”这个字在舌尖轻轻一卷,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挠人心尖的挑逗,“或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红发如火的女人——指尖慵懒地缠绕着一缕丝绸般的发丝。她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盈满了洞悉猎物般的笑意,牢牢锁在虞翡身上,仿佛他点头同意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虞翡松开扼制壮汉的手,动作干脆得像丢弃一件报废品。他转身便走,深色作战服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寒意——他厌恶不怀好意的接近。
“你那对削铁如泥的老朋友,”女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试探“我有办法让他重铸断刃,甚至更加锋利。”
本来要离开的虞翡声形一晃,就出现在女人身前。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女人身边的半机械高大男人将女人护在怀中隔绝了虞翡和女人的视线。
好快! 这速度……简直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难怪……能独身一人将那A+级的钢铁堡垒变成一堆待交割的零件!女人神色微变,那点掌控全局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轻轻拍了拍身边钢铁男人的手臂,示意他将自己松开。
她眼波极细微地一动,快且隐蔽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攒动的人头、闪烁的监控眼、角落里闪烁不明的视线……开拓者协会的空气里,挤满了无形的耳朵和眼睛。“这里……”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砂纸摩擦金属,“鱼龙混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利落地抬起手腕,露出星环接口,“配对。私域联系。地点、详情……稍后奉上。”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如同下达一道密令。
虞翡锐利的目光在她明艳却骤然紧绷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他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动作快得如同幻觉。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同被浓稠的阴影本身吞噬,疾速消失在开拓者协会浑浊的光影与人声鼎沸之中。
“姐,他……” 地上的男人揉着被捏得吱嘎作响的合金臂膀关节,龇牙咧嘴,“……真会来吗?这力气……简直像被工程钳夹了! 真是不可思议他真的是自然人?!”
女人没有回答。她烈焰般的红唇紧抿,目光死死钉在虞翡最后消失的那个角落。
“三天后,德尔塔星域,芙洛罗星系,‘噩梦之眼’行星。星港落地,自有人接应。——林潇月”
虞翡盯着这行冰冷的字符,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幽蓝的光映在他眼底,那片深邃的翠绿之中,暗流汹涌,晦暗难明。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懊悔悄然爬上心头——他一定是疯了! 仅凭一个陌生女人语焉不详的承诺,就踏上这颗以混乱和死亡著称的法外星球?
三天后,“噩梦之眼”星港。
虞翡踏出星轨舱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腐锈金属、劣质合成燃料、廉价香精和某种血腥甜腻的污浊空气,如同粘稠的沥青,猛地糊了他满脸。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眉头紧锁。脚下这颗星球,如同其狰狞的名字,每一寸空气都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你好,请问……你是虞翡先生吗?” 一个稚嫩却异常平稳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这片污浊的泥潭。
虞翡垂眸。一个身高仅及他腰间的小男孩,裹在一件宽大得离谱、沾满深色油污的帆布外套里,仰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毫不躲闪地迎上虞翡审视的目光。
虞翡缓缓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将这小不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姐姐说,” 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人群中最好看、最不像这里的人,就是她要找的。” 他歪着头,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虞翡那张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精致的脸和挺拔的身姿,笃定地说:“肯定是你!跟我来!”
小男孩像只熟悉下水道的老鼠,灵活地在前方带路。他们穿梭在堆积如山、散发着刺鼻酸腐味的废弃钢铁垃圾场,扭曲的金属构件如同巨兽的尸骸;挤过霓虹闪烁、光影扭曲的狭窄暗巷,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汗臭和浓郁廉价香水混合的窒息气味。巷子两旁,浓妆艳抹、眼神空洞或贪婪的男男女女,如同暗处滋生的菌斑,粘稠而露骨的目光紧紧吸附在虞翡身上。
虞翡目不斜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如同无形的力场,硬生生将那些试图黏上来的视线和谄媚的招呼弹开。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由巨大生锈货舱粗暴焊接而成的建筑前。震耳欲聋的咆哮、骨骼碎裂般的闷响、金属撞击的刺耳鸣叫、以及观众歇斯底里的癫狂欢呼,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和能量液烧焦的气息,如同狂暴的海啸,从门缝里汹涌地冲击着耳膜和神经——“血吼”搏击场!小男孩熟门熟路地跑到门口一个如同半截沉没战舰炮塔般矗立的守卫跟前。那守卫身躯超过三分之二覆盖着厚重、哑光、布满刮痕的高密度合金装甲,仅存的生物组织部分也如同老树根般虬结贲张,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在昏暗的霓虹下更显狰狞。小男孩费力地踮起脚尖,凑近守卫冰冷的合金耳部传感器,急促地低语了几句,同时抬起小手,在手腕简陋的星环投影上快速划出一个数字。
守卫那嵌在合金头骨里、泛着恒定暗红色微光的电子复眼,如同冰冷的扫描射线,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在虞翡身上扫过,重点落在他腰侧空悬的剑鞘位置和沉稳如渊的站姿上。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颗沉重的合金头颅,带着液压杆特有的轻微嘶鸣,向下沉了沉。一声如同老旧引擎怠速运转的、沉闷而厚重的“唔”从他胸腔深处传出——放行。
小男孩如释重负地转过头,脏兮兮的小脸上又挂起那副天真的笑容:“哥哥,待会儿你跟着‘铁幕’走,”他指了指那尊沉默的金属巨像,“他会带你去见姐姐的。” 说完,他像只完成任务的小耗子,一蹦一跳地钻进了旁边堆满废弃能量罐的阴影缝隙,消失不见。
“铁幕”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分开污浊潮水的礁石,沉重而缓慢地转向虞翡。沉重的金属靴底踏在锈蚀的合金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他那只猩红的电子眼锁定了虞翡,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打磨着生锈的铁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