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灵》Reiche

6、一艘鬼船（六）

　　整个拍摄范围内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首歌，大家窃窃私语问这是什么。

　　“这是小宣职业生涯发表的第一首歌。”江然心的语气依旧平淡，“我说这个，后面的姐姐就可以说刚才提过的那些答案了。”

　　“江然心这招太高了。”路西法依旧悄悄做着赛事解说，“先是暗戳戳表明自己比你先认识林宣颜，比你更了解他，再把位置摆高，说都是为了游戏顺利进行。”

　　李送月站起来起哄，“还是江老师了解师哥。”

　　女生们捂着嘴笑得开花了，不出意外播出的时候，这几张漂亮的脸蛋旁边会打上花里胡哨的手写体字幕：
　　“女孩子的快乐，懂得都懂～”

　　游戏和拍摄都在哄闹的气氛里结束，大家可以开始自由地吃饭说话了。

　　李送月的余光始终在江然心身上。
　　他在脑子里和路西法说，“在镜头面前，在摄像机关起来之后，江然心看林宣颜的眼神从没变过。这些年两个人也许是聚少离多，但只要在林宣颜身旁，江然心从不收敛自己的目光。他不是做给镜头看的，他就是这么看林宣颜的。这么全心全意，跟看老婆到底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当然，是江然心粉丝的俗话说。”路西法评书又开始了，“抱歉，不是粉丝，是江然心的影迷的俗话说，江然心的眉目含情，看狗都深情。
　　我昨天在他超话看到这条微博，就回了一句，狗狗很可爱，谁看狗都会深情的。江然心影迷回复我，说江然心的眼睛是第八大洋，看海龟也深情。
　　我说世界五大洋我知道，那第六大洋和第七大洋是什么。她回我说，是看到江然心她心里暖洋洋，江然心一生喜气洋洋。”

　　李送月：“收。”

　　“抱歉。”路西法把思路调回来，正要就江然心此人继续作评，看到李送月在朝他挥手。夕阳正盘旋在广场上空，微风吹过。

　　李送月指了指面前的盘子，问他要吃哪个。
　　路西法是真饿，两步就蹦跶过去了。

　　旁边的林宣颜苦涩地拌着面前的菜叶子，江然心知道他不愿意吃这些高热量的，也不劝，只是用叉子帮他摘走了面上淋着对林宣颜来说是魔鬼的沙拉酱的几片，又递给他一瓶黑醋。

　　“尝一口？”江然心切了一块鸭腿肉，把全是油脂的皮扒了下来。
　　今天暴走了一天，林宣颜觉得实在是可以犒劳自己，狠狠点头。

　　江然心还是忍不住说，“你又瘦了。”
　　“我回去就要拍下张专辑的MV，中国风。多一克脂肪我都能直接一头撞死自己。”

　　“披萨呢？尝不尝？”江然心问。
　　“不了，”林宣颜看了一眼，“这个饼太厚了。”

　　李送月把座位让给路西法，又帮他把袖口挽起来，说这个披萨饼很厚实劲道，是他喜欢吃的那种。
　　路西法觉得自己连眼睛都在流口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厚饼？”他跑到李送月脑子里问。
　　“猜的。”李送月说，“反正现在不论我说你喜欢什么，你都会说对。”
　　路西法：“这叫一级辅助精神。”

　　李送月：“你看旁边。”

　　路西法：“林宣颜和江然心吗？甜，但我要先吃饭。”

　　李送月：“后面，有人在拍。”

　　路西法：“不是已经打板了吗，导演组说话不算话？”

　　李送月：“那是林宣颜的工作人员。”

　　路西法：“特意拍炒作内容的？”

　　李送月：“拍了，但不一定会发。”

　　路西法：“什么意思？那拍下来做什么？以后跟江然心结婚的时候做婚礼VCR？”

　　李送月：“等着看吧。”
　　他打开手机，大概浏览了一遍微博转发区和广场，“小洋人，现在我给你讲点史实。”

　　路西法：“讲。”

　　李送月：“曹操会头痛欲裂地过早死去，项羽也会自刎。只有汉高祖永远是汉高祖。”

　　路西法：“心宣万转博文一条。”

　　夕阳坠入夜幕，教堂的尖顶也被藏了起来。大家都下班回酒店休息了。

　　顶楼的酒吧播着悠扬的蓝调，江然心和林宣颜在露台边缘碰杯，说着些有的没的。林宣颜问他喜不喜欢这里。思考了一下，说还不错。上次来这边拍戏，没来得及欣赏这些风景。这次，他真的有些喜欢上了这里。

　　“为什么？因为这里没有那些高楼大厦吗？”
　　“不是。”江然心很认真地回答，“因为我们在这里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在街上散步，看看风景。”

　　我们。
　　真是个简单又刻意的词语。可惜江然心的底色是从不刻意。

　　晚风吹起林宣颜的头发，而他的眼中似乎本就有波动。

　　“有点晚了，回去不？”江然心问。

　　“你先回吧，我再待会儿。”林宣颜扬了扬手里还剩大半的葡萄酒。

　　江然心跟他说晚安。

　　李送月来的时候，江然心已经走了。他没想到林宣颜也在这，走过去问他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你喝什么？挂我房间账上。”林宣颜已经卸了妆，脸颊的微红来自酒精。

　　李送月对服务员说，“Riesling trocken，谢谢。”
　　“也谢谢师哥。”

　　“你的小助理呢？”林宣颜问。

　　小助理在李送月脑子里偷听。当然，李送月要求路西法全程保持安静，否则实在太吵了。

　　“小助理累一天了，睡着了已经。”李送月把开口的机会送给了林宣颜，“你的江老师呢？”

　　林宣颜偏头笑了笑，低声道，“哪个热搜交代了江老师是我的。”

　　李送月假装打开微博翻了翻，“热搜没说，我猜的。”

　　林宣颜转过来，表情不太好看。他直直地盯着李送月的眼睛，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送月拿起刚送来的酒杯，“碰一个？”

　　林宣颜没有和他碰杯，自顾自饮了一大口。

　　“那次你来练习室指导我们，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江老师了。”李送月轻飘飘的一句话，和晚风一样。

　　林宣颜想起来那天。

　　光芒之路第二季邀请了林宣颜做飞行嘉宾的时候，也邀请了江然心。有一次红毯采访问江然心为什么不去，江然心神情严肃地说自己没有资格指导任何爱豆。
　　该视频至今还在短视频点赞量排行榜高位。

　　当时公司也明确要求他不要在公开场合和林宣颜出现在一起——江然心正处于转型演员的重要时期。
　　于是他悄悄给林宣颜发微信说，想一起去当时的宿舍和练习室看看。林宣颜给他拿了个助理的工作牌子，领着一起去了。

　　以前林宣颜和江然心参加比赛的时候，林宣颜的经纪人对他饮食管得很严。偶尔，他就偷偷吃几口江然心的外卖。后来江然心的外卖就不再是自己的口味，备注变成林宣颜那一长串要求。那时候是夏天，小花园里全是蚊子。林宣颜不停地说不吃了，又不放筷子。江然心就在旁边拿着歌词本扇风赶蚊子。

　　去做飞行嘉宾的那天是初春，和现在的温度差不多。林宣颜在练习室里跟选手们讨论舞台，江然心就和以前一样，拿着那家他们常点的麻辣烫在练习室旁边的小花园等林宣颜，要香菜不要葱，少油少辣加醋纯素菜。

　　麻辣烫冒着热气，小花园落叶满地。林宣颜不需要揣测江然心的想法，因为江然心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就做什么。

　　林宣颜和江然心有很多个一起站在聚光灯下，在万众呼声中同台的时刻。那些和他们星途一样璀璨的彩带，惊心动魄的夜晚，金光闪闪的奖杯。

　　但在林宣颜的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是两个人穿着睡衣在练习室通宵排练的画面，是这个小花园里把自己裹得只剩眼睛的江然心。

　　这个圈子魑魅魍魉来来往往，林宣颜自认的确对江然心有所图，但绝无坏心。
　　什么名分，什么光明磊落，都不如这轰轰烈烈的星途里，万众瞩目的台下两个人的相互陪伴。多一步危险，退一步不够。
　　多一点江然心不想要，少一点对林宣颜来说就残缺。

　　“那你看到我背着大家吃麻辣烫了？”林宣颜再想到那些时候，只剩下麻辣烫的香气。

　　李送月点了一根烟，“看到了。那天我才明白，原来神也是会吃麻辣烫的！”

　　“你的小助理，”林宣颜想问什么，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他长得真好看。外国人？”

　　李送月笑了起来，面前浮现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嗯。他没带过别的艺人，没什么经验。但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我们能合得来。他那双大眼睛，不会骗人。这圈子太复杂了，我不想和一个会跟我说假话的人天天待在一起。
　　我家小孩儿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太多了。”

　　“这句带了点私人恩怨吧李送月。”路西法突然嘟囔一句。
　　“安静。”

　　“小孩儿？”林宣颜被他这脱口而出的称呼腻到了。

　　“是小孩儿，早上不还喝奶嘛？”
　　林宣颜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路西法躺在床上，沉默地怒吼。

　　“你们……”林宣颜始终无法直说想问的内容。

　　“师哥，我没啥好跟你藏着的。”李送月抬起手，这次林宣颜和他碰了杯。两个人一饮而尽。
　　“别人都说你总端着，但我觉得你是我遇到过的人里面最真诚的。我喊你一声师哥，心里也真的把你当敬重的前辈，所以才敢说这些。
　　这些话我没跟别人说过，但我每天睁眼都庆幸当时签的经纪人是他。我家小孩儿长得漂亮，心也干净。他跟别人不一样。
　　说这有点没意思了，谁都跟别人不一样。
　　但在我眼里，我根本看不见别人。
　　以前我也总好奇爱是什么，但当人问出爱是什么的时候，就还没感受到爱。我只知道，下雨的时候我希望他手边有伞，饿的时候能吃到好吃的，困的时候能好好休息。我也最希望，一直有我给他撑伞，我能给他做他喜欢吃的，我能让他每天晚上都安心地睡觉。
　　是不是太寡淡了？”

　　林宣颜摇摇头，“不寡淡。能天天待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很多人……求之不得。”

　　“我家小孩儿给我表白的时候，太可爱了。当时我拍吻戏，让他帮我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我想逗逗他，就逼着他陪我看了好几遍，他立刻就受不了了。我问他怎么了，他嘴巴一撇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不要看我亲别人。
　　我就问，为什么呢？
　　小孩儿那大眼睛水汪汪的，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林宣颜听得直摇头，笑得捂嘴。
　　路西法听得好想哭，蒙着头崩溃。

　　“但是他越哭越难过，我怎么哄都哄不好。所以其实我很后悔，明明我可以给他一个更浪漫、直接的表白。”

　　“能理解。”林宣颜苦笑了一下，“我以前也做过蠢事。”

　　“蠢事？”

　　“你听过我以前那些绯闻吧。”

　　“那不都是谣言嘛。”

　　“也不全是。”林宣颜问他要了一支烟，“我以前也冲动，也怀疑，所以犯蠢。”

　　林宣颜第一次做solo专辑的时候，和那个编舞老师Leon有过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