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月》莫累累莫

9、波澜

　　林祎凯被医生叫去办公室谈论术后恢复安全事项。
　　马群耀就一个人尴尬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护士在给林妈妈打吊瓶。他想走，但也得等林祎凯回来后打个招呼再走，直接走了怪没有礼貌的。
　　“你是马群耀对吗？”林妈妈先开了口，在护士走之后。
　　“嗯，阿姨你感觉怎么样？喉咙痛吗？”马群耀走到床边。
　　“我没事。凯凯小时候很喜欢看你的剧。”后面一句话有点冷不丁的。
　　“啊？”
　　“你长开了确实更帅了。”
　　“谢谢阿姨。”马群耀很是习惯被长辈夸赞，他小时候演过太多热剧的小孩，在路上认出他的人更多是阿姨奶奶。
　　“凯凯在娱乐圈没有朋友，如果你觉得他人不错，可以主动主动，他一个人孤单太久了。”
　　刚说完，林祎凯就推门进来了。
　　突然室内就安静了。
　　“妈妈，少说话。”林祎凯不知道他妈妈跟马群耀在说什么，但刚做完手术还是安静点好。
　　“我得走了，下午要拍摄。”马群耀是真的应该要离开了，他先对林祎凯说他要走，再转回去看林妈妈，“阿姨，祝您早日康复。”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等有空我请你吃饭。”林祎凯送马群耀到电梯口。
　　“早上你已经请我吃过了不是吗？”林祎凯说了好多次谢谢，马群耀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很大的忙。
　　“你都没吃很多。”林祎凯觉得请吃早茶有点不够正式，他摇摇头，“争取《天奇记》开拍前请你吃饭。”
　　电梯来了。
　　“好。我走了，拜拜。”马群耀突然get到林祎凯的意思，所谓的吃饭，或许还要解释他为什么帮他。
　　“拜拜。”林祎凯一直僵直严肃的脸松动了一些，是微微勾起嘴角地说拜拜。
　　下午，林祎凯爸爸拉着行李箱就进了病房。
　　看都没看坐在床边的林祎凯，先上前抱了抱林妈妈，说一些关心的话，再打开行李箱，一半都是新款包包首饰。
　　林祎凯看这个场面都习惯了，从小到大他爸妈就是这么恩爱，其实也宠爱他，只不过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认为宠爱教育不足够让他成长到独当一面，所以把他送到英国上学了。
　　他并不抗拒这个决定，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他现在的确可以自己做决定、可以处理问题，只是有一件事像一根刺一直在他心里偶尔刺挠着他，即使当时双方都没有错，只是他对着爸妈还是有着小孩子的心性。
　　面前两个人恩爱因为林妈妈打了一个哈欠而中止，林爸爸把林妈妈哄睡着，示意林祎凯和他一起出去。
　　走廊还是有人来来往往，他们下到楼下的咖啡厅。
　　“凯凯，你长大了变得可以让我们依靠了，早上有你陪妈妈手术，爸爸很欣慰。”林爸爸一开始接到林祎凯的电话知道林妈妈瞒着他们做手术还担心了一下，但了解到林祎凯陪伴在旁边他的心又放下了，他们努力培养的小孩如今也是一个厉害的大人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我不能够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小孩。”林祎凯庆幸自己临时改了签，庆幸妈妈手术的时候他在旁边。
　　“你在爸爸妈妈心里永远都是小孩。”
　　林祎凯看着面前的爸爸，即便保养得好，他也觉得他比以前老苍老了很多，突然内心升起焦虑，他长大的速度能够快于爸妈老去的速度吗？
　　“除了这个，爸爸还想跟你说对不起。”
　　“什么？”
　　“你申请大学的时候想读艺术系，我当时很生气断了你的经济来源。”做父母怎么不知道孩子的偏执，林爸爸林妈妈一直缺一个机会向林祎凯解释道歉。
　　“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们反对，我也不会认识Aaron，也不会拿到青桐最佳新人。”十七岁的林祎凯不懂为什么父母不支持他的追求，他根本就不想学数学、计算机和金融，冷冰冰的数据哪里比得上可以表达自我的艺术创作。
　　他们在电话里大吵一架，挂断电话之后银行短信就来了通知账户已被主卡冻结。
　　他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身上的所有现金还有两百多镑，肚子也饿了，他得找个兼职，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要填饱肚子。
　　下午五点走在街区的小巷里，心里盘算着一餐省着吃也就二十来块钱，但是只能吃十餐。如果是吃麦当劳他就能吃三十几顿，撑不到开学。
　　路过商店，他想喝可乐了，走进去。
　　买到他最喜欢的可乐，还听到一个好消息，小口小口喝着往主干路走去，路过的餐厅他不再因为香气而放慢脚步。
　　来到他路过无数次的基督教教堂，他只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学校组织的校外活动，走马观花欣赏建筑内部外部。
　　每周日教堂会提供免费的救济餐。
　　这就是他刚才在商店听到的好消息。
　　零散排着几个人，他有点胆怯了，从未想过要领免费食物吃，如果他去吃是不是就占了别人应有的份额，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很丢脸。
　　还全身穿着名牌。
　　一罐可乐喝完了他还在站在原地，离教堂门口不远不近的，不过排队的人都走光了。
　　许是他站太久，一个男人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长得像亚裔，林祎凯觉得大概率是中国人。有些眼熟，好像两次活动这个人都在。
　　“你还好吗？”对方对他说的是中文。
　　“你也是中国人？”中文说得没有口音，在这种时刻，林祎凯觉得很亲切。
　　“先进来吧，快要下雨了。”
　　彩绘的内穹顶和灰色浮雕让林祎凯的心情平复了许多，随之勇气也慢慢开始蓄集。
　　“我叫Aaron，是这里的行政主管。” Aaron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说话慢声细语让林祎凯提防心放下了许多。
　　“我叫Krit。我想知道你们教堂还招不招兼职？”总归是问了出来，说出来了之后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Aaron摇摇头：“我们这里不缺人。”
　　热气瞬间上了脸，被拒绝的不堪，林祎凯这时候想立刻离开了。
　　Aaron一直温柔地看着林祎凯，小孩的表情总是藏不住，“不过，你对平面模特工作感不感兴趣？我有一个朋友在很有名的公司当摄影师。”
　　“模特？我？”林祎凯对自己相貌虽还算自信，但在这遍地眉眼深邃高鼻梁的高个欧洲人里，他怎么能当模特。
　　“你长得很漂亮，街区里的邻居都认识你，私底下都叫你花美男。”
　　“Aaron，我觉得你在和我开玩笑。”林祎凯平时都在寄宿学校里，只是假期住在这，他甚至不曾主动和邻居们打招呼。
　　“好像我说的话确实不太容易让你相信，你可以去校友册查我的名字，我是你的学长。”
　　林祎凯走出来的时候地上湿漉一片，不过雨已经停了，他加上了Aaron的联系方式，Aaron还给他发了摄影师朋友的信息。
　　离开的时候Aaron说回去的路上可以试着和邻居打招呼。
　　突然被人说可以有当模特的潜质，总归会让人变得更自信外向。
　　他对着在遛狗的女士打了招呼。
　　“Hey, flower boy.”对方这样回应他。
　　回到公寓楼下，拎着一大袋东西的奶奶要上楼，他上前帮忙。
　　“Thanks, flower boy.”
　　Aaron没骗他。
　　马群耀离开医院后定了一束花送给林妈妈。
　　拍戏的时候手机就放在房车上，等结束所有拍摄已经晚上九点多。傍晚的时候林祎凯就给他发来消息。
　　林祎凯：谢谢你的花。
　　附上一张林妈妈抱着花的照片。
　　马群耀：阿姨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祎凯：后天，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但是我打算一家人做个全面体检再出院。
　　马群耀：你提醒我了，今年我爸妈还没做体检。
　　卸妆后，他跟安哥走出片场。
　　停车场旁边站着几个粉丝，大家不吵不闹，安静递信给安哥。
　　他礼貌跟大家说了拜拜，回家注意安全就上车了。
　　“哎，你知道你和林祎凯的CP粉丝越来越多了吗？我刚才还看到举着印有你们两个头像的扇子。”
　　安哥边说边把这一沓信放到马群耀的包里。
　　“我看到了。”甚至刚才他还多看了两秒，不过又怎么样呢？他跟其他合作过的男演员也有CP超话，他接受所有的粉丝属性。
　　“听说《天奇记》的剧本准备改完了，林祎凯带来这么多投资，不知道剧本是不是要把你这个男主角天奇改得面目全非？”
　　“我觉得不会。”林祎凯应该是对剧本感兴趣才选的，不然以他现在的资源，不会只选一个男二的角色来演。
　　“等收到剧本看看喽。”安哥碰到太多这种事，只能祈祷不要被魔改就好。
　　“今天这个咖啡店场景主要是拍你们复合戏，所以今天你们两的状态需要调整一下，见面看到对方要有一种难忘旧情但是又必须装出成年人的体面。”导演给马群耀和周梦珂讲戏。
　　两位看起来一脸疑惑，导演继续解释：“明明见到对方就想拥抱亲吻，但是现实中两个人已经分手，只能在一句一话中试探对方的态度，给观众看得抓痒痒的，心想怎么还不复合，搞快点。”
　　沉默，两个人都还在消化，不是什么难的戏份，难在这里临时加了一大段专业术语台词。
　　“好了，你两先去化妆吧，今天有惊喜哦。”导演看两位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卖了一个关子。
　　马群耀化好妆出来，就看到周梦珂和一个高挑细长的男人在热聊。虽只看到背影，但立刻认出是林祎凯，应该就是导演口中的惊喜。
　　“伦敦有几家买手店和古着店很好淘，店名我等会发你。”林祎凯探店小能手又在给人种草了。
　　“krit今天来客串。”周梦珂看到马群耀来，跟他解释。
　　听周梦珂这话，难道她早就知道林祎凯先来客串的消息？
　　“客串什么角色？”今天剧本里出现的人都不像是林祎凯的角色。
　　“咖啡店服务员撮合你们旧情复燃。”林祎凯开口，笑得有点像吃瓜群众。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他，还是穿着衬衫，但完全卸去了写字楼里的精英感，平和感在他身上更适合。或许他们都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人生轨道。
　　客户朝她招手，她抛开这些私人想法，用最专业的态度服务客户。
　　“你很专业，跟你合作我很放心，下周一来我公司签订合同吧。”
　　客户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她做足了准备，每个回答都是满分。
　　客户离开，她也应该回公司，但她没有。从包里拿出电脑处理工作，客户帮她点的冰拿铁她只抿了一小口，杯底积了一层水渍。
　　他们的座位隔得不远，她能断断续续听到他用通俗易懂的语句在跟人解释抚养权之类的。
　　只是背对着，看不到。
　　咖啡店里没人会在意她，她换到了对面的椅子去，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悄咪咪看着他。
　　他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比从前更干练游刃有余了，没有他，她过得更好了吧。今天应该是在她的生理期，冰拿铁并不适合她。
　　今天免费法律援助的对象是一位单亲妈妈，她要向前夫争取赡养费。过去服务大企业居多，大企业也有自己的法务，圈子里又有一股喜欢用大段晦涩的术语来表现自己的专业性的风气，谈不上讨厌，但有了对比之后，他更喜欢现在用简单的话来解释说明一切。
　　谈了很久，等他抬头，以为她已经离开，但没想到她还在。
　　冰拿铁看起来没动过。
　　他招呼服务员过来，“你好，帮我给那位女士点一杯热茶。”
　　“是在看电脑的那位女士吗？她刚才已经点过了。”
　　“那算了。”他直接走过去打招呼吗？会不会打扰到她。
　　“如果想要重新追求对方，就不能这么轻易算了哦先生。”服务员从头到尾都是客气的微笑，“我可以帮您，但是记得给我们店五星好评。”
　　他看着服务员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了，端起一杯热茶和一杯水走向她。
　　把热茶安稳放到桌子之后，服务员朝他看了一眼，盘子上的另一杯水不小心倒在了地上，湿了一大片。
　　“不好意思，您要不要换一个位置？”
　　“嗨，要不要坐我那？”他已经走到了她的座位。
　　她合上电脑，两人合影的屏保暗了下去。
　　林祎凯就这么一个非常短的戏份，三个人不是第一次搭戏，《与梦行》培养出的默契还在，一镜到底一遍就过。
　　“导演，我这个片段不会到时候播出来剪掉了吧？”林祎凯跟导演坐在监视器面前看男女主相互道歉。
　　“怎么会？你可是神助攻。”导演跟林祎凯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也没有认识的人脉，邀请林祎凯来客串的是副导演，昨天在商场碰到林祎凯跟家人逛街，只见过几次面，副导演脸皮厚直接就开口了，没想到林祎凯会答应。
　　“你气场很干净，戏路也很宽，如果后面有合适的剧，你一定要来试试看。”导演看林祎凯第一眼就喜欢了，这个圈子可以有很多讲究，也可以没有讲究，纯粹是眼缘，他在接洽的一部轻悬疑喜剧的男主角突然就有了具体的脸。
　　“当然。”
　　最后一场戏，就是马群耀和周梦珂在角落亲吻。
　　林祎凯看着这个场面，在没有亲吻前，他还是淡淡的像个看客。并不是持续的状态，看着两瓣唇碰上，他内心起了波澜，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异样，他没做归类，只当自己见过的世面还不够多。
　　马群耀回到房车，以为林祎凯已经走了，没想到他在他车上，安哥也在，桌子上堆着一堆东西。
　　安哥有眼力见的下车了。
　　“我以为你走了。”
　　“我妈妈让我给你带东西，怎么样都得你亲自签收我才能走。”
　　“你今天怎么会来客串？不是在休假吗？”
　　“昨天在商场碰到副导演，他邀请我来了的，想着是你和珂珂的戏，当是一个惊喜。”
　　原来不是周梦珂邀请来的。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林祎凯不得不飞回北京开始连轴转工作，林爸爸送他去的机场。
　　“你只和星灏签三年合约，有没有考虑合约到期后的安排？”聊到工作，林爸爸身上的慈爱都淡了许多。
　　“成立个人工作室。”
　　“那经纪人呢？Amber完全不能信，现在有实力的经纪人跟自己的艺人捆绑都很深。”
　　“如果接下来两年没碰上，我考虑和资深商务合作，就不需要经纪人了。”别说经纪人难找，就连生活助理都难碰到一个合适的，除了萌萌，张灏安排的其他人都不行。
　　“但这样你就没有一个专业的人来给你做发展规划了。”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你还记得你妈妈的闺蜜徐阿姨吗？小时候要你当她未来女婿的。”
　　“记得，不过后来她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吗？我记得再之后就搬去了北京没在见过。”
　　“她儿子去韩国当练习生，现在回国在选秀节目里准备要以男团身份出道，她是选秀节目里最大的赞助商。”
　　林祎凯理解爸爸的意思，或许徐阿姨可以帮他。
　　“爸爸妈妈以前没能够最大能力支持你学艺术，如今你回国发展了，终于可以弥补这个遗憾了。所以只有你想去做的就去做吧，不要太辛苦就好。”
　　林祎凯的两滴眼泪从眼睛掉出来，咸中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