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嗓》风起禾田

1、 河坊街

　　河坊街，郊外。

　　黄昏不见晚霞，只剩黑云层层叠叠，台风要来了。
　　街道两旁的黄花风铃木左右摇摆，黄色的花骨朵随风摇曳，花如其名——铃铛一般作响。

　　“于长官，基地传来最新消息，确认弼能波动就在此处。”手下盯着手腕处3D显影消息道。

　　“已经三个月了，距离通缉令下达……”走在前头的于修很是不解，明明灭瘟小队每次都以最快速度赶赴弼能波动现场，但就是找不到那群，或者说那个为非作歹的弼师。

　　“长官，我们是否返回基地，还是留此守株待兔？”

　　年轻长官挥挥手示意收队：“你们回去，我留下。”

　　“不行，修哥。这群弼师危险系数有多高你比我们清楚，一起回基地。”队列中间窜出一个毛头小子，看样子刚成年。

　　于修对这小子简直无可奈何。

　　大杨十一岁失去双亲，流落街头，被彼时刚成年的于修捡回家。此后便跟着他训练，今年成年入队。

　　“于长官，你就听大杨这小子的吧。近来弼能波动频繁，一定还有机会逮住那群混蛋！”

　　“你们收队，这是命令。”语气不容拒绝。

　　大杨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就被他哥一掌下去劈晕了，只见满头星星。

　　“果然是冰块儿，大杨那小子醒来又得把基地掀翻喽。”几个小队员小声嘀咕着。

　　于修在基地人送外号“修冰块儿”，平时工作严肃认真，铁面无情。整个办公室楼层都像南极冰块儿一样散发寒气，没人敢去套近乎，除了不怕死的大杨。

　　这小子天天去他哥楼层闹腾，也时不时就给队员们带带饭。基地的训练是寂寞的，众人日常除了畏惧于修的冷冰冰，就是戏弄这小子，但关键时刻也护他如同母鸡护崽。

　　“把这小子安全带回去。”

　　“是！”

　　队列收到指令，抬着小崽子一个右转弯便消失在路口。

　　一群混蛋吗？于修望着远处穿过云层的一点霞光，思索着队员的话。

　　上次那场战斗，那个弼师……

　　好像确实挺混蛋的。

　　十一点钟，台风如期登陆西南。

　　窗外不见明月，只有肆无忌惮膨胀、蔓延的云。风也不再试探性地掠过树梢，而是如大力手掐着树冠摇摆。枝叶发出痛苦的呻吟，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

　　“到底是哪个缺心眼儿的说郊外葬着A级官员！老子差点折那儿了。”王不凡对着弼能波道嚷嚷。

　　“不是，废物凡，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就你这弱不拉几的弼能，你也敢去盗。该！”

　　波道里七嘴八舌的，活脱脱是一锅沸水烫进蚂蚁窝。王不凡不用脑子都知道这群人的嘲讽嘴脸。

　　“这不是没钱了嘛，找点钱花花。”王不凡苦不堪言地抓了把头发。

　　这个月欠租3天了，再不交房租，房东大哥得捶死他。

　　这是使用世纪纪年法后的第一、二、三……不知道几个世纪，人类社会由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组成。

　　河坊街这地界儿不知是不是风水太好，尽产超能力者，人称弼师。王不凡就是其中一位。

　　既然是“能力”，那就有高低之分。王不凡被波道里的人称作“废物凡”，全得靠他那废物弼能——听见鬼说话。

　　这算什么超能力！

　　好在内心强大的人从不抱怨环境！

　　“你们笑什么，我大哥能听见你们听不见的，那也是他有本事。”不知何时，波道里的小胖已经同那群蚂蚁吵了起来。

　　“呦，王不凡，楼下的废物榜你可是卷卷有爷名。哈哈，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废成这样，真tm给河坊街丢脸。”

　　“你们……”小胖耳听着就要骂人，王不凡给他发了条信息制止。再吵下去，恐怕他那些丢脸的陈年旧事又要被挖出来，炒一遍，下酒。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嘲笑声几乎要将整个弼能波道彻底淹没时，角落里不知是谁，大概是觉得这“娱乐”已索然无味，极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

　　这声音足够清晰，只有一个字也能让人想到一张轻蔑厌恶的脸。

　　“谁啊，老子说错了吗？人废物还没不满，你倒先冲锋了。”

　　“对呀，多管闲事。”

　　很显然，波道里的蚂蚁们不高兴了，开始抱团反击。

　　“有活儿干，接的话联系我”硬冷的声音道。如同串成串的金属钥匙相互撞击，短促、干脆，绝无拖沓的余音。音线无情绪可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切割感，轻易划破了原有的吵闹氛围。

　　波道一下炸了：“这谁啊，声音好好听，人肯定超帅～”

　　“谁说不是，万一是‘白舟’呢！傍上他，发家指日可待。”

　　“不会不会，听说‘白舟’的脸像顽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奇丑无比。”

　　“那还有人说她是一位绝美的女子呢，从容、优雅、无可挑剔。啊，女神！”

　　蚂蚁确实容易脱轨，只要一丝丝甜味就能晕头转向。

　　王不凡下了波道，马上拿出通讯手表接活儿。可能是对方的寡言少语让大家都产生好奇，添加人数太多导致王不凡迟迟没收到回信。

　　窗外风声变了调，沉闷、急促，“咚咚”地敲打着玻璃。雨水也不再是入夜时的垂线，而是被大风揉捏撕扯后狂飞的白练，狠狠鞭笞着视野所能触及的一切。
　　对面的楼房只剩下模糊摇晃的轮廓，好似浸泡在浑浊激流里的沉船遗骸。

　　王不凡望着窗外，想着波道里关于“白舟”的讨论——大款、奇丑无比、女神。那一个词才是正确的呢？他也想知道。

　　风依旧呼啸。

　　于修看着马甲号里联系人一栏：99+好友申请。

　　麻烦。

　　于修垂下头，眯眼盯着不断增加的添加人数。他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出任务出傻了才会在弼能波道里出声。
　　这下一个原本用来混入弼师空间寻找线索的马甲号成了万人迷。

　　各种不同的提示音传来：“帅哥，加个好友”、“帅哥，约吗”、“哥哥，看看腹肌”，男声女声，前一句还没响完后一句就接上。
　　要不是这台通讯设备贵且防水，此刻恐怕已经被风吹雨淋了，幸运的话还能被乞儿捡去换不锈钢脸盆。

　　屋内的灯已被智能系统换成暖黄色壁灯，只有手中的设备还发出幽幽白光。
　　于修正准备关屏休息，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

　　“求活儿接。”尾调上扬的少年声，跟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带着点真诚期盼的情绪。

　　于修在空中滑动几下屏幕，找到声音来源。一个潦草的小狗头像，蓝的底，白的轮廓，以及黄色的眼睛。

　　画功了得。于修笑出声，在心理默默打分。

　　点击同意申请后，对方便发来询问：“什么活儿？有啥要求？”

　　于修在虚拟屏上输入又删除，最后剩一句：“哭灵，你的看家本领。”附上了详细的时间地址等信息，点击发送。

　　很快便收到了回复，对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下，报酬一句没提。

　　老道的内行人？

　　不，应该是真的缺钱花。

　　他放弃思考，将脸颊深深埋进熟悉的枕头凹陷处，智能系统检测到他进入睡眠便关了灯。

　　长梦……

　　三个月前郊外任务，灭瘟小队接到上级指示，前往郊外追捕头号作乱弼师——黑沙。

　　“修哥，一会儿黑沙出现了让我先上，我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大杨甩了甩手里的长鞭，这是于修送给他的成年礼，他爱惜得不行。

　　“我说大杨，你怎么这么激动，甩鞭子速度太慢啦，你鞭子还没出手你哥就抓了俩。”
　　队员调侃道。

　　“那可不，我哥是最厉害的，只要是上级下达的指令，他肯定能百分百完成。”大杨一脸骄傲，在他心中，哥哥确实是无所不能。

　　“警戒！”
　　于修右手握拳示意队列隐蔽。队列立马分散，大杨和检测员跟着于修，其他人分作三组等待出击。

　　“滴滴滴滴滴滴。”

　　“警报，前方弼能强大。”

　　“警报，警报，A级预警！”

　　检测员手里的探测仪波形跳动，整个核心读数区的颜色从淡黄色瞬间切换成令人心悸的红色。

　　“WARNING！”警报不断。

　　“是A级弼能，完全检测不到身份！”
　　检测员冷静报告，但声音微妙的颤抖出卖了他的恐惧。

　　仪器上代表目标的亮点疯狂闪烁跳动，最后成为一串乱码。全息图只见残影，看不到整体画像。

　　于修将身后的大杨打晕，让其平躺在无章生长的杂草丛中，自己带着其他人朝目标最后坐标而去。

　　“站住，只要你配合，没人会伤害你。”于修和队员赶到时，一个浑身捆满黑布如木乃伊般的弼师正要越墙离开。

　　四周都是散落的尸体，恰当点说，是人民的碎片。

　　“哦？配合？我做什么了需要配合你们过家家？”木乃伊不屑。

　　于修还没回答，对方便想回过味儿似的：“哦。你指这些尸体啊，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信吗？”

　　答案显而易见。

　　“把面罩摘下来，束手就擒，否则你将被武力压制，你承受不住。”
　　于修语气严肃。
　　且不说被擒后对方会被送往第一军事法庭，光他们这次任务配备的高尖端武器就够对方受了。

　　“面罩？这可是和衣服一套，要摘也可以……”
　　对方话留余地，于修等着他的下一句。

　　“你把衣服脱了我就摘，你这身材我喜欢……”
　　他指着领队的于修，眼神里露出戏谑的意味。

　　木乃伊的调戏直接让所有人傻眼。要说于长官的脸蛋儿和身材确实够顶，但也从来没人敢当着他面觊觎啊。

　　不过现在有了。

　　比大杨还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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