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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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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内,戏台三面敞开,东西厢房座无虚席,掌声雷动,叫好声震翻屋顶。
二楼坐席仅用水墨屏风隔开,周令瑶翘着二郎腿,咬一口糕点,抿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藻井下的戏台,手指在桌面随着戏曲的调子轻轻敲着,品着戏曲婉约回转的韵味。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有我扮观音......”
黄梅戏是周令瑶家乡的戏曲剧种,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日,她从医院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走在大街上,失魂落魄,突然街上一轿车失灵,直直朝她驶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被撞飞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不存在于现代任何历史记载中的世界。目前这个世界的文明进化程度相当于周令瑶所认知的封建制度阶段,皇权至上,下设宰相,分设六部,官员品级一到九品,宗法血缘伦理与权术峻法共同维护统治。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原身才五岁,如今已有十二年了。她如今的身份是户部尚书嫡女周令瑶,母亲早逝,父亲未曾续弦,家中姨娘主理,庶妹周令芷为姨娘所出。
周父朝堂位高,但无有正妻与嗣子,虽为人诟病,但无人敢指摘。姨娘阮氏胞姐为宫中得宠良妃,故阮姨娘虽为妾室,但京中各家女眷都对她颇为礼重,更无人敢嫁给周父。
阮姨娘多年来未被扶正,非是周父不愿,而是另有缘由。
阮姨娘少时遇险,得周父相救,非他不嫁,可当时周父依然娶妻,且夫人腹中怀有胎儿,周父不愿。阮姨娘不肯另嫁,她姐姐宫中正得盛宠,入宫一年已是阮嫔娘娘,她便求到了宫里,阮嫔不忍她求而不得,以女子怀孕便要为夫君纳妾为由,求皇上将她妹妹赐予周父做平妻。
皇上宣周父进宫,知其对阮嫔之妹没有情意,故未赐平妻,赏了妾室名分。
因是皇上亲口定下,未得皇上允许自然不可擅自更改,所以阮姨娘一直都是阮姨娘。
屏风后有人影晃动,周令瑶眼角余光瞥去,后转头对身边的丫鬟绿芜说道:“绿芜,我想吃祥和斋的桃花酥。”
身边丫鬟被支走后,屏风后的人来到了身前,是一身穿黑衣的男子,面容普通,身姿挺拔,右手似乎受了伤,大臂上血迹洇着黑衣,空气中也弥漫着一丝血气。
周令瑶身形未动,并未搭理他,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阿瑶,你让我好找,我就知道在戏楼肯定能找着你。”
周令瑶依然没有说话,将茶杯放下后,继续专心听着戏曲,仿佛身边并没有人。
来人见状,径直在桌边的另一个椅子上靠着,二郎腿翘起,双手放在肚子上,远看就像躺在了椅子上。他眼睛盯着周令瑶,懒散说道:“阿瑶,我听长川说,你领了任务下山,我是来帮你的。”
这时,周令瑶才肯转头看向他,神色未动:“看你这副狼狈样子,下山后没少惹事吧。帮我?来害我还差不多。”
来人名叫谢成,是周令瑶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
周令瑶五岁穿过来时,人正处于人贩子窝里,谁能想到这破墙烂瓦下藏着一个地洞,里面关了数十个孩子,终日不见天日。
这些孩子经常饿肚子,偶尔得些吃食,都是下了药的,吃完后就得昏睡过去。整个地牢就只有陈三与赵菜看守,他们怕孩子逃走,不敢让他们吃饱有力气。
谢成与周令瑶是那群孩子之一,那年周令瑶五岁,谢成八岁。周令瑶忍住不吃那些下了药的东西,只能在地牢的角落里找虫子、老鼠吃,谢成和她一样,地牢里虫子和老鼠并不多,他们饿成了皮包骨,但互相鼓励,抱团取暖。
人贩子对于这些孩子十分有手段,听话的孩子能够得到丰盛的食物与干净的水,不听话的会被当着许多孩子的面鞭打。那群孩子害怕极了,也饿狠了,于是他们所有人向陈三举报了周令瑶与谢成的事,他们俩被打惨了,奄奄一息。
谢成命硬,两天就能从地上爬起来了,可周令瑶不行,她整日昏迷着,又不得水米,浑身高热。谢成一改往日沉默,拼命讨好陈三与赵菜,诬陷那些举报他们的孩子,终于他得到了水米,他将这些大部分都喂给了周令瑶,终于周令瑶高热尽退,能够站起来了。
地牢里的孩子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谢成与周令瑶,一派是其他孩子。
陈三和赵菜对于地牢的孩子们放下了戒心,当他们内里斗起来的时候,任何一方都不会允许另一方有机会逃出去的。
这日傍晚,陈三与赵菜在地牢外喝酒吃菜,两人喝得酩酊大醉。
因为前些日子谢成得了赵菜信任,这些天来都是谢成分发吃食给这些孩子,他看着他们吃下,纷纷昏睡。
他将前几日在装吃食的木桶里找到的树枝藏起来,偷偷磨细,趁今日打开了地牢的锁与门,带着周令瑶逃了出去。
就在要逃出去时,谢成脚步顿住,回头看向那边鼾声如雷的陈三与赵菜。他来到桌前,轻轻拿起陈三放在桌子上的刀,让他们俩在睡梦中就此没了声音。
出来后,周令瑶被谢成牵着手拼命狂奔。
可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他们被人带走了,上了山,还是相依为命。
回忆收回,周令瑶神色微动:“你一年未回,我都以为你死了。”
谢成听到这话,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来。突然他又开始嬉皮笑脸:“阿瑶,你这是咒我呢,我要死的话,也要见你最后一面才肯去死啊。”
一阵错乱有致的脚步声传来,周令瑶转头向天香楼门口看去。
一众官差闯了进来,为首那人身穿黑色窄袖圆领袍,上叠轻甲,手持长剑,他神色锐利,眼神直直朝左边二楼看去。
下一瞬,周令瑶脖子上抵上了一抹冰凉,刀身银光反射刺了她的眼,她被人从后环着,左手被钳制住。身后人轻轻在她耳边说道:“阿瑶,别害怕。”
谢成大声朝楼下喊道:“你们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之后带着周令瑶缓缓向后退去,直到走到天香楼门口,他背朝大门,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男子。
正在此时,天香楼外,一支箭矢射出,正中其后胸。
面前男子动如残影,将抵在周令瑶脖间的匕首打落,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周围官差一起而动,将谢成双手背后,头脸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突然,地上人没了动作,将他翻过来后,其口鼻皆出黑血,竟是咬破牙间毒药,自杀身亡。
周令瑶的后颈有些冰凉,她伸手摸了摸,是血。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神色恸然。
眼前出现一双黑靴,她收起表情,抬头看去。
“莫怕,贼人已经伏诛,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周令瑶垂下眼睛,避免露出眼中情绪,双手交叠放于身前,说道:“沈侯爷问吧。”
“你见过我?”
周令瑶面色惨白,但还是牵出了一抹笑,只是看上去比哭还难看,说:“我是户部尚书府的周令瑶,我在晋阳侯府的赏花宴上见过你,我今日是来天香楼听戏的。”
沈彻是当朝长平侯,乃缉卫司指挥使大人。缉卫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由陛下特设,听命于陛下一人,监察京城文武百官。
天香楼鱼龙混杂,一般女子都不会独身前来,更何况官眷。户部尚书之女一个人来到天香楼听戏,遇到皇宫刺杀的刺客,遭其挟持,总透着股蹊跷。于是沈彻问道:“你可认识那贼人?”
“并不认识,只是不知他犯了何罪?”
“刺杀陛下,罪该万死。”
沈彻离开后,周令瑶走出天香楼,看着面前的东平大街,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她蹲在了地上。
呵!刺杀陛下!谢成,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何要来戏楼找她?为何背对正门?为何非要死在自己面前?你是想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今日吗?
此时,绿芜在天香楼外见到自家小姐身影,一路小跑过来,将自家小姐扶到马车里。她被拦在了天香楼外,没看见里面的情况,她以为小姐只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她将桃花酥捧到小姐面前,轻声安慰着:“小姐你看,这是你爱的桃花酥。”
“你先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一会。”
绿芜出去后,周令瑶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左手,露出了一张字条。她将字条缓缓打开,看完后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落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谢成!
谢成!
谢成啊!
第二日,周令瑶就让人牵了马车去了缉卫司,她周身平静,仿佛昨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被拦在了门口,不见恼怒,只说道:“烦请通传一下,就说户部尚书府周令瑶求见沈大人”
过了一会,她被人带了进去,来到缉卫司正堂,她看见了沈彻的背影。
沈彻察觉来人,回头看向她,问道:“找我何事?”
周令瑶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说道:“我是来找沈大人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