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时雨黄梅

4、荒岛（4）

　　有十几只小螃蟹在啃尸体的尾巴，它们食量小，只啃出一个不到指甲盖大的坑。虞紫抓起其中一只，青色的，小小的，很可爱。其它螃蟹感觉到她来了，四散开去。
　　虞紫小心地剥离小螃蟹的消化道和鳃，然后生吃下它的肉，黏黏的，味道鲜甜，带点海腥味，好吃极了。
　　虞紫坐下休息，把壳随地乱扔。其它小螃蟹没感觉到庞然大物的震动，又围过来啃食同类尸体，被虞紫接连拆吃入腹。一连吃了几十个，到肚子撑得难受想吐才停，而沙滩上的螃蟹还是取之不尽。
　　大概是到了黄昏时刻，它们才从沙子下钻出来。这样之后的食物就不用愁了。
　　虞紫喝了几口鲨鱼嘴里的水，味道更重了。她皱起眉，又吃了只小螃蟹压下鲨鱼口水的味道。很难说这样的水能存放7天，也许很快它就会腐臭。
　　食物的问题刚解决，又要为水发愁了。
　　螃蟹和蚯蚓的肉里应该有水分，下层沙子和土壤也很湿润。岛屿上也许还会有其它的淡水水源。去小房子和旁边的湖泊那里偷点水也不是不行，里面人看起来不多。
　　不慌。
　　虞紫走到小木船那里，里面只剩小半船水了，很咸。
　　小木船完全搁浅时虞紫翻不动它，她把船往水里挪了些，侧过来，让水流出，只剩一个船底后再拉回岸上。这样要是再下雨，就能积蓄一船淡水。她还想抓几只螃蟹扔进去，但又怕螃蟹们齐心协力把船底凿穿，所以放弃了。
　　接着虞紫在海滩上用那根木桨柄划了一连串“SOS”，桨柄断了三次，最后只剩手掌长，终于不再断了。那些“SOS”有小有大，从潦草丑陋到顺滑美观。
　　虞紫画完，坐到了鲨鱼尸体边，它有点臭了，虞紫起身换了棵树坐下，望着夕阳落下海面。
　　天黑不宜行动，踩到上岸的海蛇就不好了。
　　如果不下雨，虞紫打算第二天拖着鲨鱼尸体放在港口附近。即使里面的水不再能喝，鲨鱼肉还可以拿来充当诱饵。然后，她可以在港口附近画上很多个“SOS”，再去小屋和湖泊周围观察情况，想办法得到水。最后回到港口，安心等待补给船到来。
　　虞紫不确定岛上的人会不会对她有恶意，凭借着他们对岛屿的熟悉程度，如果想杀死虞紫，她只能往危险的森林深处躲避。最好是能互相不接触。
　　打定了主意，虞紫慢慢阖眼。
　　还没到睡觉时间。
　　眯了一会儿，虞紫又睁开眼，掏出小手机看。看了三遍，还是那个只能显示3行字的小屏幕，信息也和之前一样，一成不变。虞紫叹了口气，把它塞回口袋。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心里就恐惧起来，恐惧虚无。
　　该想点什么呢？什么都没得想的时候，虞紫就会想颜端。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是虞紫的全部意义所在。世界是灰蒙蒙的，只有那个人身边才有颜色。虞紫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只有那个人存在于她身边的分分秒秒才是有意义的。
　　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究竟是多久呢？虞紫想不起来。
　　虞紫一边慢腾腾地做卷腹运动，一边想男朋友。经验证明，当一个人开始躺着做运动的时候，她很快就会想睡觉。
　　再睁眼已是清晨，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还是没有下雨。
　　虞紫身边有几只尚未回巢的小螃蟹，她抓来吃了。吃饱之后，虞紫趁气温还没升得很高，拖着发臭的鲨鱼尸体往港口走去，路过旧木船时顺便把长桨柄捡了。带着鲨鱼走到悬崖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开始应该从另一个方向走的，那边虽然远一些，但是爬坡少。
　　她拖着鲨鱼慢慢爬坡，到悬崖顶时微微愣住——上面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中老年女性，看起来五六十岁，穿着灰色的长袖长裤，材质不像是来自热带岛屿上的动植物。她的衣服上有些岁月的磨损，但没有补丁。她微勾着背，背着双手，神色平和。
　　虞紫认出，她就是自己昨天看到的劈柴的人。在虞紫观察她时，她也看到了虞紫。
　　虞紫在斜坡和平地的交界处站定，她不确定自己是要开启战斗模式还是社交模式。
　　她们彼此打量了一会儿，那位女士率先开启了谈话：“昨天我看到有人在这里蹦蹦跳跳的，想着是不是有落难的旅人，就来看看。好久没人来这座岛上了。你饿了吧？渴了吧？我这里有吃的喝的，先到我屋子里来坐坐，我这里还有绷带和草药。”
　　虞紫见她暂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拖着鲨鱼走上了悬崖，她想拒绝，但是口渴的感觉阻止了她，她默不作声，思考了一会儿。而那位女士不急不躁地看着虞紫，最后虞紫说：“阿姨谢谢您，那我就拿一点水，只要一点就行，我可以劈柴或干其它活儿作为交换。”
　　那位女士笑了起来，说：“好孩子，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我什么也不缺。在这座岛上，只要有两口锅，淡水也不值钱。”
　　女士表示她名为“埃莉诺”，虞紫称自己为“艾莉森”，她把鲨鱼尸体靠在树阴下，拎着桨柄和埃莉诺一前一后沿小路走去。
　　埃莉诺像个普通的寂寞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岛上就我一个老太婆，都没个人来，没人陪老太婆说话。”
　　虞紫疑惑她之前看到的屋里的人去哪儿了，埃莉诺和补给船的人没有接触吗？不过这些问题和埃莉诺的说法有冲突，虞紫没有问出口，而是顺着埃莉诺的话说道：“那阿姨您怎么不搬家，换到有人的地方住呢？”
　　埃莉诺突然停下来，就为了叹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她继续走，说道：“有人的地方太复杂啦，有人的地方容不下我这个古怪的老太婆喽！”
　　埃莉诺走得不快，虞紫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埃莉诺换了个话题，说起岛上风景不错，淡水主要靠下雨，这里经常下雨，温度稳定地维持在28度上下，在森林里挺舒服的。岛上没什么吃的东西，动物植物都没有，主要靠补给船送的罐头，次要靠她自己养的鸡下的蛋，但是她的鸡已经都快老死了。不过这些肯定比虞紫的臭鲨鱼好吃。
　　虞紫笑笑，没有纠正说自己不吃鲨鱼，也没有问埃莉诺她的肉罐头是不是多到能喂鲨鱼。
　　补给船还有“好几天”才来，埃莉诺没说具体几天，她邀请“艾莉森”在她的杂物间里住下来，那里很宽敞，打个地铺也很方便。
　　虞紫随着埃莉诺往森林里走，路上看到了圆圆的白色蘑菇，森林里没有任何她熟悉的植物果实。几只蓝蓝绿绿的小雀叽叽喳喳地在她们头顶跳跃，一些飞虫聚集在灌木丛中，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动物。
　　地势从向下变成缓缓向上。到了目的地，豁然开朗。
　　空地上有两幢小房子，墙壁是附近看见过的木头，屋顶是芭蕉叶，地面是平整的泥土。这里也有从人类社会运过来的东西，比如一幢房子旁边架的梯子，比如另一幢房子的玻璃窗户，透过它，虞紫看到了里面的篝火，架在火上的罐头，以及桌子上分块的蘑菇，旁边研磨食材或药材用的一套杵和臼。房子墙边放了几个写着“饮用水”的蓝色塑料水桶。
　　空地上还有一个劈柴用的大树桩，上面斜插着一把斧头，从斧头劈进树桩的幅度判断，要么树桩很软，要么它的主人力气很大。斧面只有手掌大，斧柄却有半个人长，显得这把斧子小巧玲珑。它的刃口泛红，似乎生锈了，
　　埃莉诺介绍道，没有窗的那间房子是杂物间，里面没多少东西，很快就可以整理出来。并且她坚持不要虞紫帮忙。在那之前，她请虞紫先吃点东西，虞紫连忙推辞，表示自己不饿，喝点水就行。
　　埃莉诺指给她从空地延伸出去的两条小路，其中一条通往她的鸡舍，另一条通往蓄水池，埃莉诺给虞紫一个木桶，让她取些水回来蒸馏。然后埃莉诺转身回房忙活。
　　虞紫提着水桶先去了鸡舍，鸡舍只有一个简陋的棚，用森林深处随处可见的芭蕉叶挡雨，稀疏的木栅栏围着三四只悠闲漫步的母鸡，它们看到虞紫也没什么反应。鸡舍旁边有个茅坑。
　　鸡舍后面还有一条路，虞紫沿这条未知的道路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蓄水池。这就是她之前看到的湖泊，实际上只是一个积蓄雨水的池子。蓄水池是砖砌的，大部分沉在地面以下，地面以上只有半个人高，还有楼梯可以从地面走上去，再进蓄水池走到底部。
　　蓄水池现在是半满的，底部积了些泥沙，上面飘了几片叶子，池水清澈透明。一只绿色斑纹小雀在边缘想喝水，它歪头看虞紫一眼，往水池边跳几步，翘翘尾巴，低头喝水，再抬头看虞紫一眼，抖抖羽毛，低头喝水。反复几次后，它终于喝够水，拍拍翅膀飞走了。
　　虞紫用水桶装了些水，没有回埃莉诺的屋子，而是回到鸡舍，她把木桶递到鸡面前。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开了。虞紫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半死不活的蚯蚓，扔到水桶里，这次几只鸡争相到她面前来抢蚯蚓，顺便啄了不少水。虞紫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鸡暂时没出什么问题。
　　她放下心来，提着水桶回到蓄水池，摘了一片芭蕉叶当碗，从蓄水池里舀水猛灌了几碗，然后把叶子卷起来塞进口袋，和剩下的蚯蚓放在一起。
　　喝饱水之后，虞紫绕着蓄水池和鸡舍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确定了鸡舍和蓄水池只有通向彼此和空地的道路。没有其它道路和人造设施，也没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那么昨天看到的屋子里的人在哪儿呢？
　　虞紫一手拎着桨柄，一手提着木桶，沿蓄水池到空地的道路回到小屋前，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她侧弯腰把木桶放低，装作拎不动水，步履蹒跚的样子。
　　此时大木桩上的斧子不见了，旁边多了一个小凳子，木桩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罐头，里面是黄色的咖喱土豆牛肉，土豆大多已经炖化了，使得汤汁看起来很有淀粉的颗粒感，香气扑鼻。
　　埃莉诺从杂物间走出来，没有责怪虞紫来得慢，而是说已经给虞紫铺好芭蕉地铺，还叠了一团叶子当枕头。因为杂物都拿进了主屋，堆得很乱，所以就把罐头拿到室外来给虞紫吃。
　　“快尝尝看，你好多天没吃到像样的食物了吧。”
　　埃莉诺那双眼睛陷在褶皱中，亮晶晶地看着虞紫，似乎在期待她品尝过后的夸奖，以至于虞紫都觉得自己的拒绝有些残忍，她让自己尽量坚定地回答道：“不了谢谢，我不饿，您自己吃吧。”
　　埃莉诺又劝了几次，一会儿说她还有很多罐头，一会儿说她练了许久的炖罐头手艺，从来没人尝过，一会儿说补给船还有几天才能到，总得吃东西。虞紫一直拒绝，不仅没有心软，还越来越坚定了。埃莉诺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了虞紫一会儿，提着水桶进了主屋。
　　虞紫走进原本的杂物间，现在里面除了地铺和房梁之外，什么也没有，一目了然。她翻翻枕头和地铺，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她回到室外，坐在地上，边休息边观察主屋的动静。主屋的窗户被水蒸气糊住了，只能隐约看见火苗跳动。
　　过了一会儿，埃莉诺端着碗走出来，她表示，碗里是蒸馏水。她把碗放在木桩上，没有让虞紫喝水，而是请她自便，随后像腿脚不便那样，拖着腿挪回主屋。虞紫端着碗进了杂物间，在墙角的泥地把水倒了。
　　她又在空地附近仔细寻找，还是没发现昨天看到的第二个人的踪迹。唯一没找过的就是主屋了。
　　到天黑时，虞紫才提着木柄进了杂物间。
　　她躺在地铺上，睁着眼睛保持清醒。过了许久，她悄无声息地起身。
　　虞紫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天花板上却悉悉索索地响了起来，虞紫愣了一下，连忙出门绕到屋后，只看到树丛扭动着，似乎有一个动物正在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