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祸的御伽草子》幽罗帝

24、许愿之光

　　一周后，临近夜幕之时，一艘如同白色巨城般的游轮，缓缓破开平静的海面，驶入港口。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虽说这般高水准的豪华游轮，会配备武装精良的警卫人员并不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但磔木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藏在那严密紧实的全覆面头盔下的，到底是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容。

　　“呼——”

　　海风吹拂，这个时间点了，居然还会有几只海鸥落在甲板栏杆处，对于乘员登船的行为，似乎亦未感到陌生而立即飞离。

　　“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负责把守的警卫。”

　　“如果只是一般的异教组织，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的防范准备。恐怕，不光只有主导晚宴活动的人，才是这次出行最大的威胁所在……”

　　二人登船后，假借参观为由，尽可能探明了整艘船的结构布局。除了不被允许随意进入的舰桥和一些管控室外，最让她们二人在意的，便是召开晚宴所在场地内，摆放着一个本应放置于储物间的中型集装箱，且还被潮湿的破旧厚布遮挡着，与富丽堂皇的船内大厅显得格格不入。

　　“非常在意，对吧？毕竟，就算是加再多的遮挡物，也无法阻碍其引人着迷的稀世光芒，照耀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说着略显古怪的话语，主动向磔木与安铂搭话之人，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装外套的中年男性。他的手中握着一根装饰着某种不知名生物头颅雕塑的权杖，让磔木立即想起了某些似曾相识的场面。

　　“那么，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可否提前透露一下？”

　　“这位小姐，不要这么心急。我能够理解，在那光芒的照耀下，谁都会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而产生了过度好奇的念头。还请您静候活动开始之后，我们所精心准备的环节内容……”

　　看样子，对方就是这次游轮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了。不知他是否已然看破了二人真正的身份，才会这样试探性地主动搭话。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

　　“哦！我记得您，尊贵的……”

　　见有其他贵宾主动与那男性打着招呼，二人便借机暂且从甲板处离去，于夜色逐渐暗淡，晚宴活动即将展开前，回到房间内做些准备。

　　“那个人手中权杖上的雕塑，是曾经某地人们所信仰的海神——茉约的形象。”

　　“准确说是，和玛拉梅侬的信仰发源地相同。”

　　“哎，功课做得很好嘛。”

　　磔木下意识地想要戳戳安铂的鼻尖，但碍于此刻二人为参加晚宴而化的妆，还是收回了手，安分坐在了床边。

　　“根据目前了解到的说法，此类群体是受了先前天秤座对御伽草子散布的负面新闻影响，而突然成立的种种组织之一。”

　　“不如说，这群人早就有这种打算了，只是缺一个自认为可以把这种做法正当化的理由而已。”

　　谈到这一点的时候，安铂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将自己有所疑虑的地方提了出来。

　　“磔木，你觉得御伽草子真的没有在做任何不正确的行为吗？”

　　被安铂这么一问，磔木似乎也不能完全肯定地做出回答。

　　“就我所知道的，内部确实存在对捕捉到的祸蚀实体进行收押观察的行为，但关于制造祸蚀的说法……”

　　“主要我比较在意的是，先前天秤座进行突袭的位置，是一座石油加工厂，而非支部所管控的地区。”

　　“但我们自己也无法确认，整个御伽草子的活动范围有多大。唉，你老妈也真是的，好多事情连跟咱俩都不说清楚。”

　　只是因天秤座是敌对的存在，就不愿去接受自己所在组织的负面内容，绝不是什么正确的判断。磔木自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不愿意在已然要经常受到巨大恐惧威胁的生活中，再过多怀疑自己的栖身之地，让自己没有一丁点值得信赖的保障。

　　至少现在，安铂是她绝对可以信任的伙伴。

　　“还是先专心眼前的任务吧。等下正式进场以后，不仅要留意下守卫的动向，全部参加活动的宾客人员，都有存在已被祸蚀寄生的可能性。”

　　“知道了。”

　　安铂比以往都更加担忧着必然会引起的任何突发状况，因为只有她的西装之内，套着防护服，而为了不被外人有所猜忌，磔木则选择以人们潜意识里女性常规的晚宴着装露面，即穿着那天特意挑选好的，适配蕾丝臂饰的露背抹胸礼服，加上一件皮草大衣做外套御寒。而如此一来，这套华而不实的外在，不仅无法提供良好的保护，甚至还会妨碍她的便捷行动。

　　在安铂眼中，现在的磔木，几乎是在以最为脆弱的状态，与她步入这难以推测的危险境地之中。那样的话，她就更要保护好对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让她受到伤害。

　　“需要补个妆吗？”

　　“不用了吧，也才这么一会儿……”

　　磔木上一次这般精细打扮，同样是在执行类似任务的时候。本该是大多数女性都会极为在意的事情，对于磔木而言，却好像几乎全然不重要。

　　况且对于磔木来讲，把自己打扮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为了给别人看罢了。粉饰外貌妆容，不过是讨好旁人的一种手段而已。除去执行此类任务的时刻外，她完全没有任何需要做这种事情的必要。

　　但现在，她不再那么想了。磔木的心底开始逐渐理解了，那种想要为知遇之人添上一抹油彩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了。

　　“那个，你是……不喜欢这个唇色吗？”

　　磔木居然真的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了。只能从那小小的化妆镜中，看到的唇片色彩，居然让她为之在意。

　　不，她在意的，当然是安铂的看法。她会喜欢自己的身体，被涂抹上不同于往常的色调吗？眼眉口鼻，华服衣衫，磔木曾一度抛在脑后的方方面面，不以为然的细枝末节，因安铂的目光而再度让她重视了起来。

　　“下一次吧。我想买一份和你肤色，以及发色更搭配的，送给你。”

　　“嗯，好……我会好好期待一下的。”

　　晚宴即将开始，磔木伸出手，示意着安铂为之牵起，而后共同步入了金碧辉煌的船内大厅共舞。

　　“不用着急。之前练习的时候，做得不是很好嘛。”

　　“嗯……”

　　大厅内，灯火通明，晚宴食物的香味盖过了海风的气息，舒缓优雅的音乐旋律，为翩翩起舞的宾客们，编织出了这梦幻的海上夜景。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登船的来宾朋友们！我很高兴能得到诸位的赏识，特地来参加今夜的晚宴活动！”

　　果然，晚宴的主持人，正是先前主动与磔木和安铂搭话的中年男性。他此刻的穿着打扮和先前并无太大区别，且最令二人在意的，就是其手上的那把权杖。

　　“在迎接本次晚宴的重头戏之前，我想首先呢，请大家来进行一个小小的游戏环节！”

　　那男性招呼了一下身后的员工，随之有许多被摆放在托盘中的贝壳，被端到了众人的面前。

　　“在这些贝壳之中，只有一颗放入了来自别国海域出产的名贵珍珠！现在，就请大家每人挑选一个，看看谁会是我们今晚的幸运得主吧！”

　　毕竟在场来宾皆是身份高贵的上流人士，多数人并没有为此而轻易露出过度惊讶的神情，礼貌地先后选取了属于各自的那一份后，便静待着主持人接下来的发言。

　　“磔木，你是特意选的这个吗？”

　　“没有，我随便选的。每一个都长得一样，谁知道那个人在打什么主意。”

　　而不一会儿，大厅内的灯光设施突然全部被关闭了。

　　“请诸位不必惊慌，这也是我们游戏环节中的一部分内容！毕竟，这次我们为大家准备的名贵珍珠，是名为‘夜明珠’的珍奇之宝！”

　　听了那男性这样的说法，磔木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所谓的夜明珠，实际上是一种矿物宝石，而非珍珠。在这种级别的宴会活动中，作为主办方的他应该不会犯这种程度的错误才对。

　　“现在，就有请每一位宾客，展现你们手中藏有稀世珍宝的可能性吧！”

　　比起打开贝壳，磔木和安铂更多地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侦察周遭的情况上。环境如此黑暗，更是给了图谋不轨之人下手的好机会。

　　“哦！真是美丽！”

　　获得夜明珠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贵妇人。她优雅地将夜明珠单手托起，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大厅。

　　“恭喜您！这位幸运的客人，我们不仅会将这颗夜明珠作为礼物，赠送于您，更将会把今晚第一次许愿的机会，同样给予您来进行！”

　　“哎呀，这还真是让人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就由我先生来进行许愿，可否呢？”

　　“哦！您真是个慷慨大方的女士！没问题，没问题！如此值得敬佩的理由，我们又怎能不去理解呢？”

　　磔木和安铂并不了解所谓的“许愿”是什么意思，考虑到先前有人主动和主持者打了招呼，可见这样的晚宴活动，并非是第一次进行了。

　　“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我们揭开封印，让散发着真正耀眼光芒的存在，重见天日吧——！”

　　那男性发出了更为激动的呼声，同时示意着几名员工，将摆放在大厅中央的集装箱打开。

　　“哦……！”

　　“这，就是我们今天邀请大家来此参加活动，所要请愿的远古之神，其麾下重要的神使——茉约的塑像！”

　　那男性的发言再度让磔木感到惊讶。海神茉约，竟然亦是更高位神祇的使者？这和她了解到的神话内容并不相符。

　　“啊！伟大的神啊……”

　　由于环境依旧昏暗，磔木和安铂并不能准确看出那尊神像的具体模样，到底和她们原有认知中的形象是否相同。

　　“请、请实现我的愿望！我的愿望……”

　　那老先生一下子跪倒在了神像前，借由夜明珠的光芒，将自己卑微的目光，瞥向了那静谧缄默的容颜处，低声道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让那个害我到现在都还只能坐在市区级办公厅的老家伙死！我要他死！没有能力却还高高在上的废物！给我下地狱去吧！”

　　“哎呀，哎呀，这位先生，请不要那么激动嘛。这种程度的愿望，伟大的茉约，必将为您实现。只要……”

　　说着，主持者凑到了那老先生的身旁，单手拇指撬开了权杖顶端，竟从中滑出了一把小刀。

　　“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来达成你最大的内心愿望，这便是伟大的存在，唯一所需要的，同时也是你所能贡献出来的，仅存于你空虚躯壳中的有价之物……”

　　“啊……当然，当然！”

　　那老先生并未过多犹豫什么，接过小刀，便打算将刃部刺向自己的喉咙。

　　“啪嗒！”

　　磔木不再只是静观其变，她立即冲上前去，徒手打落了那布满斑驳锈迹的刃器。

　　“够了，清醒一点！你认为做这种事情是正确的吗！？”

　　“哦，这可不行……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下，做出这种粗鲁野蛮的行为，不仅让人感到不悦，更会让我们尊贵的神，感到恼怒啊……”

　　见磔木出手妨碍了活动的顺利进行，主持者脸上欣喜的表情瞬间消失，握住权杖的手，也开始越发加大了力量。

　　“诸位，在这场神圣的活动之中，竟然混入了不相信我们伟大存在的异物！大家认为，我们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家伙，才能平息神的愤怒呢？”

　　“若是这样，只能……”

　　“杀……杀了她！”

　　“对！杀了她！把她的尸体抛到大海里！”

　　追随着主持者的话语，众人的呼喊声也越发强烈。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些尊贵的一方宾客，将堪比海上风暴般的恶劣目光与疯狂言辞，一并变作锋利的针刺般指向磔木。

　　“喀啦——！”

　　而比起众人可能随时发起暴乱的行为，那老先生所跪拜的神像，此刻竟然也应声开裂，并从其面部部位钻出了无数如同蛇一样的生物，无差别地向在场所有人发动了袭击。

　　“啊！看啊！看看你亵渎神灵的行为，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后果！这本该是一场让每个人都能实现愿望，感到幸福的时刻！现在，全部、全部……全部都被你给毁了！”

　　“呃啊——！”

　　“呀啊——！杀了她！杀了她！”

　　“咳……！”

　　顾不上那么多了，磔木和安铂只得优先应对无数攒动扭曲的蛇形生物。可这漆黑的大厅内，还有诸多宾客在场，已惨遭噬咬，或处于对磔木行为的暴怒而无差别破坏着周遭的一切，张牙舞爪。这般混乱的场面，论谁都无法轻易控制得住了。

　　借着安铂藏在衣衬袖口下的腕表灯，二人只得先一步冲出大厅，却在走廊处遭到了警备人员的阻截。

　　“打算逃跑吗？惹怒了我们敬重的神，还觉得自己能远走高飞吗！？”

　　那手持权杖的男性也踉跄着挤出大厅，身体各处已被数条蛇死死咬住，却还是一副自认虔诚的狂热模样，仿佛已忘却了痛楚，不在意那步步逼近的死亡。

　　“砰！砰！”

　　二人当然不会就此逃离。磔木将外套直接脱掉，猛然用力甩手，朝那男性的方向丢去，并与安铂一同掏枪，对其进行连续射击。

　　“唔啊——！给我抓住她们！把她们……献给伟大的神——！”

　　果然，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备人员，也都是那男性的同伙。在狭长的走廊间持枪对峙，还要提防身后大厅内可能随时会涌出的蛇类怪物，二人此刻的局面，可谓是极为不利。

　　“已经把情况发送过去了！”

　　“但是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恐怕等不到支援了呢……唔——！”

　　游轮突然剧烈晃动，使得所有人都无法站稳，本就乱作一团的大厅，此刻更是天翻地覆，一片狼藉。

　　“唔……！这边！”

　　磔木早就料到了可能会遭遇巨大海浪而使船体颠簸的情况。她时刻都压低着身体的重心，并在千钧一发之际，与安铂一同跃进了斜前方敞开大门的隔间，而后立即堵上房门，只见无数从大厅涌出走廊的蛇与宾客尸体，顺着船体倾斜的趋势，摔向了警备人员的方向，与他们缠斗在了起来。

　　“呜啊——！”

　　即便间隔了一定距离，二人也能听到从那厚重头盔中发出的悲惨喊叫声，这使得她们更加不敢轻易走出去一探究竟，直至后勤支援部队抵达，依靠武装直升机从外部倾泻火力消灭了那些诡异的生物后，她们才算是真正脱险。

　　“磔木。”

　　“啊，谢谢。”

　　回去的路上，倚靠着窗边，望着城市夜色的磔木，一时间似乎都忘记了体感温度，直到安铂拿了临时的外套来，为她披在身上之后，她似乎才想起了何为寒冷。

　　“真失败呢，谁都没有救出来。”

　　安铂最清楚，即便是愚昧无知之人，即便是自视甚高之人，即便是已然堕入黑暗之人，磔木也会尽全力去将他们救回来，不放弃一丝重拾光明的希望，只是大多时候，已然为时已晚。

　　“呼……”

　　她将手朝着磔木的肩头揽去，示意她不要抵在冰凉的加厚玻璃窗上，而是朝自己的方向倚靠过来，才不会感到冷。

　　“辛苦了。以及，分析部这边也已经成功找到了破解天秤座据点进出入的方法。”

　　才回到安全屋没多久，二人便收到了法贝拉传达的新进展状况。她们都知道，比任何时刻都更为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即将展开。

　　而与此同时，从游轮处以不为人知的方式飞回天秤座据点的几只海鸥，正停落在那静坐在法阵处的术者身上。

　　“女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磔木和安铂以及诸多御伽草子成员的在外行动迹象，都会被天秤座内驱使着动物的这名术者侦察到。他所拥有的祸蚀能力，便是借助动物们的双眼，窥探世间万象，以此将诸多情况内容汇报给罗赛欧。

　　“这世上向往着寻求祸蚀力量的人，越发增多。即便他们的初衷，大多只为满足私欲，甚至会假借伟大的神，招摇撞骗，但也至少从内心肯定了要与祸蚀结合共存的念想。引领他们步上寻获力量的真正途径，让世界迈入正轨的，便只有我们天秤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