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于冬》琉璃冰月

13、再一次的约定

　　短信往来持续了几天，简短而克制。沈昭不敢问太多，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连接。温予星的回复总是很慢，字数很少，但至少有了回应。

　　一个周六的凌晨，沈昭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惊醒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温予星的来电。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先是模糊了一下，然后逐渐清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还是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还是那微微自然卷的头发，只是面部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添了几分沧桑。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但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丝毫未变。

　　“嗨。”温予星先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嗨。”沈昭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好久不见。”

　　两人同时沉默，只是透过屏幕注视着对方，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七年时光在彼此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又奇妙地保留了那些最本质的东西。

　　“你...看起来很好。”温予星轻声说，目光仔细描摹着沈昭的脸庞。

　　“你也是。”沈昭顿了顿，补充道，“虽然瘦了点。”

　　温予星微微低头，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沈昭心头一颤，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教室。

　　“我收到你的信了。”沈昭决定直接切入主题，“七年后才看到，对不起。”

　　温予星的睫毛轻轻颤动：“没关系。本来就没指望你能看到。”

　　“为什么当年不直接给我？”

　　屏幕那端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害怕。”最终温予星轻声回答，“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我。害怕连最后一点美好都保不住。”

　　沈昭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我不会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你。”

　　温予星勉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当了音乐老师？”

　　“嗯，在一中。有时候会想起你教我做题的那些下午。”沈昭也顺着话题转开，“你呢？在琴行工作？”

　　“调音和教课。”温予星的声音放松了一些，“比较简单，但能接触钢琴。”

　　“还弹《夜曲》吗？”

　　温予星的眼神柔和下来：“经常弹。客人少的时候，会弹一整首。”

　　“我也是。”沈昭轻声说，“每次弹的时候，都会想起艺术节那天，你在台上的样子。”

　　两人又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七年时光仿佛被压缩成一瞬，他们又变成了那两个在教室里传纸条的少年。

　　“你父亲...”沈昭谨慎地开口。

　　温予星的表情瞬间紧绷：“他不在蒙特利尔。在多伦多，再婚了。”

　　“他还...”沈昭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不经常联系。”温予星简短地回答，明显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沈昭的眼睛。

　　“你的手...”沈昭的心揪紧了，“还好吗？”

　　温予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沈昭在问什么。他轻轻摇头：“早就没事了。都是过去的事。”

　　但沈昭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仿佛那里还有看不见的伤痕。

　　“嗯...为什么会留在蒙特利尔？”沈昭换了个话题。

　　“母亲有远亲在这里。最初来的时候投靠他们，后来就留下了。”温予星回答，“这里...没人认识我，挺好。”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沈昭的心脏。他想起七年前温予星也是这样，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注意。

　　“我找了你很久。”沈昭轻声说，“问过所有可能知道的人，找过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

　　温予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担心你。因为...”沈昭深吸一口气，“因为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

　　屏幕那端，温予星微微别开脸，但沈昭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现在说也不晚。”良久，温予星轻声回应。

　　窗外，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沈昭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聊了近两个小时，跨越了十二小时的时差，连接着两个半球。

　　“我这边天快亮了。”沈昭有些不舍地说。

　　“我这里是傍晚。”温予星看了看窗外，“刚下过雪，很漂亮。”

　　他翻转摄像头，让沈昭看到窗外的景象——蒙特利尔的古老建筑覆盖着白雪，街灯刚刚亮起，温暖的光晕映在雪地上，宛如童话世界。

　　“真美。”沈昭轻声感叹。

　　摄像头转回来，重新对准温予星的脸。在傍晚柔和的光线下，他看起来比七年前更加真实，更加接近。

　　“予星，”沈昭鼓起勇气，“我能去看你吗？”

　　温予星明显怔住了，眼中闪过惊喜、期待，但很快被担忧取代：“太远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需要一点时间。”温予星轻声说，“七年了，我需要适应...这一切。”

　　沈昭理解地点头：“当然。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结束通话前，他们做了一个约定——每周六的这个时候视频通话，就像七年前每周六一起复习功课那样。

　　挂断电话后，沈昭久久无法平静。他走到窗前，看着晨曦中的城市，感觉心中某个冰冻了七年的角落正在慢慢融化。

　　而在蒙特利尔，温予星坐在琴行的休息室里，手中捧着那本《小王子》，指尖轻轻抚过扉页上沈昭的字迹。

　　窗外飘着雪，室内温暖如春。七年来第一次，他感到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那个周六的晚上，沈昭在音乐教室弹了很久的钢琴。当他弹奏《夜曲》时，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是温予星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温予星坐在钢琴前，弹奏着同一首《夜曲》。镜头只拍到他的手和一部分侧脸，但沈昭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视频最后，温予星抬起头，对着镜头轻轻说：“你弹得比从前好多了。”

　　沈昭反复观看这段只有一分钟的视频，直到眼眶湿润。他回复道：「你也是。还是那么美。」

　　这一次，温予星很快回复：「下周六见。」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沈昭看到了无限可能。七年的距离，正在被一点点拉近。星辰之间，他们终于开始走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