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怕缠郎》一株兰草

34、情敌见面

　　宁昭打量着眼前昌言无忌的男子，面若玉质天成，孔雀蓝圆领长袍衬得他肌肤白皙，风度翩然，难得见这般干净温雅的人。

　　舒明谦明白纪景云意在希望宁昭勿要滥用私刑，然语态太过生硬，宁昭难免会不悦。他示意纪景云一同颔首赔礼：“肃王殿下恕罪，这是下官侄儿纪景云，侄儿年少不懂规矩，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无妨，起身吧。”宁昭越看他越有眼缘，笑问道：“纪公子看着面生，此前从未见过，可是刚来京都？”

　　纪景云掠过一丝犹疑，顿了顿回道：“是，殿下。承蒙陛下隆恩，家父纪少生得以升任大理寺司丞，遂举家搬迁至京都不久。适才出言莽撞，多有得罪，还望肃王殿下海涵。”

　　宁昭如同发掘到一块璞玉，眸色闪着亮：“不打紧，本王就喜欢直言无隐的人，人能听进真话可知自身不足，国家能听进百姓真话可经邦纬国。不知纪公子明年可参加春闱？”他摊手指向一旁木头疙瘩：“他日若有机会入仕，如曾大人般敢于朱云折槛，实是又为朝廷广纳人才添份力。”

　　纪景云毫无喜色，宁昭阴晴不定，前一刻不屑冷嘲，下一刻另眼相看。他分不清宁昭是有意试探还是抬高暗讽，只得谨慎应道：“殿下谬赞，在下确有在准备明年春闱一事。然万事皆有定数，尽力便好，不可自视过高。若有朝一日能得陛下与殿下青睐，定当为创造康国太平之世效力。”

　　“好，本王拭目以待。”

　　宁昭微微颔首作别，转身登上远处马车，却无走的意思，一直停在原地。

　　舒明谦几人也踏上回府路程，街边热闹熙攘，欢笑叫卖声络绎不绝，与车厢内安静气氛格格不入。想象中，此刻他们已接上舒茉，融入繁华市井中笑语相和。而今每个人脸上结了层厚厚白霜，伴随车轮颠簸零星点落心上。

　　望着舒家马车驶离的背影，林辰自言自语道：“原来这便是纪家公子，难怪得王爷赏识，当真卓尔不群。”

　　宁昭正在车内看书，耳朵倒灵敏：“你认识？”

　　说起这林辰来了兴致，隔着车窗向宁昭笑趣道：“殿下公务繁忙有所不知，听说纪家公子与舒二小姐有婚约在身，前几日侯府外施药，他可是日日去帮忙。京中人人都在说两人情投意合，是天赐良缘的一对佳话呢。”

　　“婚约”二字入耳，手中书卷被捏出褶皱。宁昭白了眼他继续看书，嘴上却不依不饶：“本王看他也没什么特别，也就长得有几分姿色罢了，哪里配得上舒茉？真是没眼光。”

　　林辰挠挠头：“殿下，您是说我还是舒二小姐？不过现下舒二小姐入狱，纪公子怕是牵挂坏了，殿下您方才这么夸他他都不说笑一笑。”

　　目光定格卷上一字，眉心渐渐颦起，眼前被笼罩一层纱。牵挂她的何止纪景云一人......只是她竟有了未婚夫，为何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过？

　　睫毛一沉，书卷变得清晰，胸腔内痛感亦随之清晰。是啊，他们关系何曾亲近到能说这种话......

　　以后，更不会了......

　　“殿下，曾大人要走了。”

　　林辰一声轻唤暂且将他注意力转移。马车迟迟不走就是在等曾羡仪。他下车来至曾羡仪马车跟前，曾羡仪正提袍欲踏上马凳。

　　“曾大人留步。”

　　曾羡仪余光早瞥见一旁似有人朝他走过来，不过他不想理，便装作没看见加快脚下动作，显然还是快不过宁昭。今日宁昭公堂上所作所为令他颇有微词又不能发作，干脆佯装若无其事。

　　“肃王殿下可是有事？”

　　宁昭向他靠近两步：“倒也没什么，只是本王想起昨夜在宫外，大人的马车曾坏过。如今大人可是奉陛下旨意查案，这种关键时刻若是马车又坏了伤着曾大人，妨碍办案就不好了。”

　　他歪头瞧瞧曾羡仪的马车，双手环臂：“本王看大人今日的马车好像也有些不稳当，不若搭本王的马车稍大人一段可好？”

　　曾羡仪明白宁昭话外之意并未多说，抬手示意他先行：“那便有劳肃王殿下。”

　　马车行驶半晌，唯听马蹄发出哒哒清脆声。

　　曾羡仪在车内端坐许久一声不吭，直盯着窗棂愣神。他虽不喜形于色，宁昭也察觉他在生闷气，主动开口给他递话：“曾大人想问什么，问吧。”

　　“下官不解，殿下心里明明清楚，住持并非舒二小姐所杀。下毒一事真凶明显另有其人。今日殿下在堂上为何还要故意针对舒二小姐？下官眼中的肃王殿下，从来都不像是为了快速结案而草草定罪，使他人蒙冤之人。”

　　宁昭没有急着道明缘由，看向曾羡仪身后轩窗外风景，平淡道：“人之所以会对他人感到失望，是因为发觉他与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本王竟不知，曾大人仅凭一双眼便能定义一个人。只是需要一个凶手，所有证据也都指向舒二小姐，我为何不能给她定罪？”

　　宁昭语气轻如柳絮，每个字却似千钧石，重重叩击心扉。尤其当被他那双幽邃眼眸凝定，令人顿生畏惧，无法拒绝。曾羡仪不禁自忖，许如宁昭所言，目之所及或为虚妄，信之过笃反致心迷。

　　曾羡仪沉默片刻，自白道：“下官自年幼起，父亲便教导下官做官要公正廉洁，做人亦要知理智尊严。下官并非因个人私情而想要偏袒谁，查案捉凶，守护百姓平安，是为官应尽的职责本分。只为个人前程名利盲了心，下官做不到。”

　　“那曾兄可有能力去改变？”

　　倏然间一句真挚发问，让曾羡仪语塞。见他答不出来，宁昭缓缓继续道：“若有能力，这对错全在你说了算。若无能力改变，又无能力选择保全自己，单凭一身反骨，是最没用的。”

　　曾羡仪似有所悟，宁昭肯心平气和点拨自己，证明他早有打算，只是在等待时机。他不由得自惭形秽，行礼道：“殿下恕罪，是下官见识浅显。只是下官尚在迷途中，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这天下万事并非非黑即白，一个人能说真话，亦能说假话。”

　　“殿下是说......今日那几个人证？”

　　宁昭点到为止没有应话，侧过身望着窗外曾府大门越来越近。

　　夜晚纪府内，舒家一行人前来找纪少生询问案情细节。

　　纪少生将今日公堂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无奈道：“现在所有证供，均指向茉茉，徐少卿因着咱们两家关系，不准我参与此案。三日之后便要再次会审，想翻案，属实不易。”

　　纪景云环视死气沉沉的众人，挫败感再次席卷全身。他对这种感受分外陌生，只在面对舒茉时才会有，是一种抓心挠肺的撕痛。

　　他快速收起情绪振作：“伯父伯母，越是这时越要冷静。茉茉没做过，便有机会翻案。现下只有我们能救茉茉了，须在这三日内，寻出新的证据助茉茉翻案。”

　　舒璃吸吸鼻子，拉起母亲手同劝道：“是啊，爹爹，阿娘，咱们不能一蹶不振，总要做些什么，想办法把阿姐救出来！”

　　犹如逆浪中抓住一块浮木，在场之人重拾希望，共同商讨救人计策。

　　“此事太过蹊跷，就连肃王都掺合其中，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倒像是有人在背后一步步引导，将茉茉与这些证据刻意关联在一起。”

　　听纪景云推论不无道理，柳氏若有所思，轻声试探道：“侯爷，你可是与肃王有什么误会？不然他如何在公堂上与茉茉这般过不去......”

　　舒明谦瞧了眼柳氏垂头不语，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他自己都不知究竟何时得罪过宁昭。今日旁敲侧击人家压根儿不透露半个字，恐怕只能另寻他法。

　　纪景云摇摇头：“肃王身为皇室应当不会拿百姓性命当儿戏。虽不知此事与肃王是否有关，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得不提防些。”

　　“可是表哥，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出阿姐呢？”

　　几人纷纷将目光聚在纪景云身上。他垂眸下凝门口火苗跳动的灯笼，思索片刻道：“如今我们要先查清百姓中毒的来龙去脉，看看从中能否发现可疑之处。此事涉及百姓人数众多，离下次开堂审理只有三日，需得尽快摸清。”

　　他看向舒明谦：“伯父，您手下人多，还得请您找一些识字的人，将百姓有关中毒与灵铭寺言论记录，每隔半个时辰传回侯府。最好乔装一下，避免张扬。”

　　“好好，伯父这就去安排。”

　　“目前灵铭寺的僧人全被扣押，若想了解有关归尘住持的细节，还需要再想些法子才好。”

　　纪少生主动请缨接过话：“不如让我试试。此案我虽不能参与审理，倒也能借查阅卷宗的由头，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这件事本与纪家无关，旁人更是避之不及，唯恐会受到牵连。纪家初入京中不久还未站稳脚跟，不自保避嫌，反倒齐心帮助自家。

　　柳氏红了眼眶，携舒璃一齐行礼道谢：“此番舒家有难承蒙纪家兄嫂和贤侄相助，弟妹感激不尽......”

　　“哎呀，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唐氏急步上前扶起母女两人，拉柳氏坐下：“弟妹今后勿要再说这种话了。咱们两家相识多年本就是一家人，我和老爷也着实喜爱茉茉这孩子。若今日换作纪家有难，我想侯爷与弟妹同样不会袖手旁观不是？”

　　她握紧柳氏冰凉的手：“你且放心，茉茉一定会平安无事，有咱们这些大人在，还能叫外人欺负了孩子去！”

　　唐芷茹不懂官利场那些城府，只知谁若真心待自己，自己也会真心回以对方。柳氏在她安抚下终舒缓眉眼。舒家人随即回府，着实安排人手展开调查。

　　清早天色尚未见光亮，侯府后门接连不断有纸条传回。

　　纪景云几乎没怎么睡，早早来了侯府与舒家人一同翻查纸笺，试图寻找出有用线索。

　　百姓中毒一事距现在近一月有余，大家众说纷纭，所有事早已传得离谱，传回的纸条也大多都是些无用虚构的话。

　　直到夜幕降下，仍一无所获。

　　进展再次停滞不前，眼下乌青的众人泄了气，围在桌前晚膳却无一人动筷。

　　“父亲，母亲，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