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尸立命》尼格天桃

13、第十二章

　　奇怪的是，到了山顶，风就变得大了起来的，还很厉。
　　细皮嫩肉的上来，准被刮下一点皮来。

　　虞万岁的脸上就出现了几道划痕。她的脸上沁出了薄薄一层水，月华铺上去亮晶晶的。

　　旁人看来，以为是汗。

　　越山赫便这般觉得。虞万岁和他说话时，就是顶着这么一张发光的脸。却出奇的好看。她的脸上好像点满的细细小小的星星，浓墨似的五官被映照得柔和起来。

　　“你很热么？”

　　虞万岁都要冷死了。“你眼瞎了啊？”她是冷的样子吗？

　　“可你......”

　　话未说完，就被虞万岁推向前，听她不悦道：“赶紧复仇去，别啰嗦。”

　　越山赫这才转过身去。

　　目标里的那座木屋就安静地沉在夜里。走近了，虞万岁听见絮絮索索的声响。

　　“他姓氏越山，名字我不知道。我和他见面时，他为我取名，我叫他师父。”越山赫站定，声音阴沉。

　　眼见木屋侧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地，被一堆砌起的木头围在中央。木头除了遮掩他半个身子，还遮掩了一具什么。有一阵风刮过，木屑飞了他满脸满头。

　　“越山氏。”越山赫低低说了一句。

　　老头听觉敏锐，亦或是早有预料，一双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眼尾炸起邪气的皱纹。越山氏眼中没有半点和徒弟重逢的喜悦，怪就怪在也没有一点看见仇敌的害怕。

　　反而他看见越山赫，就大跳起身，大笑道：“我就要成啦哈哈哈——”

　　笑声不绝，似一个癫子。

　　“将线放长。”越山赫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看来他就要大展身手。虞万岁松了松腕，金线一阵剧烈晃荡，就见越山赫飞身上前。

　　虞万岁是领会过越山赫身手的。飞檐走壁、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只要那老头非是个怪物，她便不用帮他了。

　　想到今夜过后她就能拿到命线，从此潇洒快活，虞万岁窃笑着抱着千岁躲到一旁去，静待花开——

　　——血花绽开，半晌噼里啪啦，越山赫被打得退了回来，单膝跪地。

　　虞万岁双目一瞪，不可思议道：“你在逗我？”

　　越山赫面色煞白，瞳孔颤抖着。他道：“他疯了！”

　　刚说完，就有一道身影急速闪来，打向越山赫，带起一阵风，掀动虞万岁的兜帽。

　　虞万岁伸手压着兜帽，定睛一看，那和越山赫缠斗的人，居然又是一个越山赫！

　　身形、样貌，除了衣着，没有一处不同！

　　两个越山赫甫交上手，便不相上下，拳脚并用打得不可开交，残影猎猎，眼花缭乱。

　　越山赫试图甩开“越山赫”，可“越山赫”仿佛知道他所有的命门兼招数，一一拆解了他的意图，将他困在了原地。

　　虞万岁心道不妙。越山赫对上“越山赫”根本没有用上全力，处处留有余地，也不知是因为太过自傲，还是动不了杀自己的杀心。

　　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虞万岁冷冷瞟了他一眼，带着千岁悄然潜入夜中。

　　越山氏眼中只有他的木傀。见木傀比之越山赫更胜一筹，乐不可支，双目亮起精光，鼓起掌，整个人好似焕发青春年华：“杀了他，杀了他！”

　　彼时“越山赫”的手正掏向越山赫的心。越山赫以掌化开，借腿上巧劲退开十数步。他的眼底生长出血丝，遥遥望着月光下的身影，咬紧牙关。曾几何时，他亲昵地唤他师父，他和蔼应着，又曾几何时，他将他大卸八块，如同丢弃野狗骨头一样将他抛下山崖。

　　木屋后，悬崖边，他的鲜血想必永远不会干涸。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再也不想知道。

　　因为那个他奉为至亲的人不知羞愧，没有一丝后悔，甚至制作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木傀对付他，要像五年前一样，按住他这只苦苦哀求的待宰羔羊，再一次剖心拆骨！

　　他不再理会木傀的穷追不舍，而是一跃冲向木屋旁的越山氏。

　　身后的“越山赫”眼中只有越山赫的一颗心。

　　狂风骤起，卷起木屑草屑纷飞，迷乱人眼。越山氏不闪不避，自稳如泰山，眼中亮着利爪的越山赫仿佛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飞蛾，主动扑向火堆。

　　他浑然不会记得越山赫是他苍茫岁月中的一个徒弟，只会知道，他会成就他最完美的作品。

　　越山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就在越山赫即将碰到他时，一只身形瘦长的木傀陡然出现，挡在越山氏身前。

　　正是师兄。
　　越山赫怔住片刻，便被师兄抓住契机，握住腕直直甩到一旁。越山赫忙滚地缓冲，再抬头时恨意更盛。

　　越山氏也双目圆睁，眼看着即将得手的“越山赫”被他甩飞一旁。

　　“你干什么！”越山氏气急败坏。

　　师兄未曾转身，只道：“我保护师父。”听似耿耿忠心。

　　落在越山赫耳中，却是剜心之言。

　　“你若要拦我，我便也杀你！”他说罢，直冲师兄而去。

　　这是越山赫和师兄第一次对抗。不过今晚，越山赫拼死也要赢。

　　不为人知处，师兄膝盖处的布料深黑一团。他神情依旧木讷，迎上越山赫。与此同时，“越山赫”也加入战局。

　　一打二，越山赫左支右绌。不过他很快放弃了防守，转为进攻。

　　但这依旧给他添了不少伤痕。他无法在两人的包围下闯出去。他们绊住了他复仇的腿脚！

　　不过，今日不只有一个师门的故事。

　　还有——

　　虞万岁冲越山赫大喊一声：“越山赫，人我杀了，可以走了！”

　　呼啸的掌风里，女孩的声音相较之下柔细，又无比高亢。

　　越山赫气喘不止，惊诧抬头，却见低人一头的虞万岁状似搀扶着老头立在身旁，一松手，老头的身体就如一滩烂泥，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还看见虞万岁朝他弯了弯唇角，眸中尽是得意。

　　很快便听一声悲切的哀鸣：“师父！——”

　　师兄跌跌撞撞地跑向越山氏，身上的骨头仿佛散架般，左插出一根，右断掉一处，身形诡异。

　　此时的“越山赫”也一时失去了神智，默停在原地。

　　越山赫得以喘息。

　　他愣愣地望着师兄旁的尸体，一时觉得如梦似幻，好不真切。他怨了五年，竟然就在一个呼吸间结尾。

　　究竟是谁的结局潦草呢？

　　“别发愣了！找个好地方，把命线给我。”虞万岁携千岁跑至他身旁。

　　她杀了老头，以为大功告成，剩下的两个木傀不会再起波澜。不曾预料，木傀“越山赫”奇诡复活，忽然从背后袭来。

　　千岁汪了一声扑身上去撕咬。

　　而越山赫眼疾手快，将虞万岁拨至身后，抵挡住了“越山赫”的攻击。

　　战局莫名地又开始焦灼，一人一木傀打得绵绵不休。

　　这样下去没完了！

　　虞万岁瞧着心急，心想不如直接杀了越山赫，终归她已经帮他复了仇，他也该履行承诺。什么时候不是时候呢？

　　就这时候罢！

　　虞万岁悄然抬掌，掌心竟蓄起了一团飘浮的水。那水在虞万岁手中千变万化，随着虞万岁心念一动，霎时化作一根极其锋锐的冰棱，状如羽箭。

　　她盯紧了越山赫后背，踏出一步，手送向前。

　　一股疾风刮来，有人突然按下了虞万岁的腕。

　　虞万岁手一抖，冰棱掉落在地四分五裂，又化水入土。虞万岁面上波澜不惊，她稍稍抬眼，看向来人，道：“你要救他？”

　　呆讷的师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要做个了断。”

　　什么了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