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心声后，我杀死了小白花》招财小金罐

35、（上）轮回的惊雷

　　风声呜咽着穿过老屋低矮的门楣，卷起几缕干燥的草屑，打着旋儿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堂屋里，火塘的火不知何时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块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温，光线昏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晃动。

　　林薇坐在火塘边的草席上，背脊绷得笔直，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几步之遥的苏念。

　　苏念没有坐在惯常的位置，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微微仰着头，视线仿佛穿透了低矮的屋顶，落向某个遥远而破碎的时空。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瘦而苍白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林薇从未见过的复杂暗流——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深入骨髓的厌倦、淬炼了无数次的刻骨恨意，还有一丝深埋在这一切之下、几乎被淹没的、微不可查的脆弱。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只有风声，还有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诉说敲打节拍。
　　苏念的唇动了动，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长久沉默后的沙哑，像钝刀划过粗粝的石面：“这是第六次了，林薇。第六次，回到那个天台，回到被推搡、被羞辱、被霸凌的那一刻。”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
　　“……在天台被推搡，失重，黑暗。”
　　苏念吐出几个冰冷的词，像是从记忆深渊里打捞出的碎片。
　　“第一世，结束。”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死亡这个词从苏念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林薇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
　　第一世，懵懂无知，推搡中坠楼，死。
　　第二世，逃脱坠楼，被顾霆骁所救。以为那是光，是救赎。按着剧本走完了精心打造的完美人生。嫁入豪门，生儿育女，人人艳羡…代价是梦想被撕碎，人格被阉割，活成顾霆骁身边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直到临死前，才看清那金丝笼的本质。
　　第三世，霸凌的人说出了一个名字，让她以为一切悲剧的根源，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施舍般看着她的“林薇”，是她指使了霸凌。厌倦了，主动跳下，想结束这荒诞的重生。没死成，却让骨子里的阴暗彻底破土而出。
　　第四世，彻底觉醒，意识到这是个被书写好的世界，恨意滔天。迫不及待抢过霸凌者手中的折叠刀找到顾霆骁，然后…杀了他，再自杀。
　　第五世，利用顾霆骁，搞垮林家，再取代顾霆骁，站上巅峰。以为复仇成功便是圆满，却只得到一个冰冷的、空洞的躯壳和一个更加死寂的灵魂。
　　时间在风声和沉默中悄然流逝。
　　林薇看着苏念的侧影，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痛苦、厌倦、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深埋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脆弱。苏念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了许多，像在黑暗中摸索着诉说尘封的过往。
　　林薇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想起了系统曾警告过的深红危险，想起了苏念偶尔流露出的、让她心悸的冰冷眼神。主动跳楼…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疯狂？
　　林薇的表情随着苏念的讲述剧烈地变化着。
　　“迫不及待…抢过霸凌者手里的刀…找到顾霆骁…然后…” 苏念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刺入动作，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杀了他，再自杀。”
　　“砰！”
　　林薇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猛地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杀…杀了顾霆骁？！
　　林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平静诉说杀人经过的苏念，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系统在她脑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电流噪音，彻底死寂。
　　苏念没有理会林薇的惊骇，继续说着，语气却奇异地低落下去，带着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空洞。
　　她讲坠落的冰冷与黑暗，讲抓住“救赎”稻草的愚蠢和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黄金牢笼。
　　讲梦想如何被当众撕碎，灵魂如何被一点点磨平棱角直至彻底湮灭，讲临死前躺在奢华坟墓里彻骨的绝望与明悟。
　　她讲那主动的一跃，讲释放出的阴暗怪物，讲彻底觉醒后的滔天恨意与指向错误目标的毁灭。
　　讲刀刃刺入血肉的冰冷触感，讲终结一切却徒劳无功的虚无。
　　她讲站在冰冷的权力之巅，内心却一片荒芜死寂的空洞。
　　讲那一次次轮回累积的疲惫、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的语速时快时慢，有时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填补空白；有时又仿佛被某种情绪攫住，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平静地陈述着那些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经历碎片，却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最初的震惊在林薇眼中凝固、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瞳孔。
　　当听到梦想被撕碎、人格被磨灭时，林薇的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燃烧起难以置信的愤怒，那愤怒之下是锥心刺骨的疼惜，为那个被一点点磨去光芒、困在金笼里的苏念。
　　当苏念描述站在权力巅峰的空洞时，林薇眼中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取代，泪水无声地蓄满了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它们落下。

　　时间在风声和苏念时而压抑、时而冰冷、时而空洞的讲述中悄然流逝。
　　林薇的表情如同被狂风肆虐的画布，剧烈地变化着。
　　而当苏念提及“这一世，你冲上来时的眼神和笨拙…那么不同，像打破剧本的意外”时，林薇蓄满泪水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种被彻底洞悉灵魂的震动，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种奇异的、被珍视的暖流，狠狠撞上她的心口！
　　苏念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剥开所有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的疲惫和近乎残酷的坦诚，目光穿透泪水，直直看向林薇：
　　“告诉你这些，林薇，”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不是要你怜悯。只是…我必须让你看清现实。”
　　苏念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充满了决绝：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顾霆骁的本质。傲慢入骨，控制欲成魔。我的背叛，我的无视，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宣战，早已开始。不是向他个人，是向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规则宣战。”
　　苏念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千钧，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上：
　　“接下来…他若是反扑，必定雷霆万钧。他掌控的资源、人脉，那些藏在光鲜外表下的、见不得光的手段…足以碾碎任何阻碍，摧毁任何他想摧毁的东西。”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林薇盈满泪水的眼睛，“跟着我，前路未知，荆棘密布。风险…极高。可能会被牵连，会被针对，你，林家…甚至都可能化为泡影。”
　　苏念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下面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给予选择的、沉重的尊重，以及那被深深压抑、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脆弱：
　　“所以，林薇，现在，你有选择权。”
　　苏念微微侧开目光，不再给林薇施加压力，望向门口呼啸的风雪，“你可以离开，回到你认为安全的轨道，忘掉听到的一切，忘掉我这个…麻烦。或者…”
　　风声凄厉地呼啸着，卷起门外的积雪，发出呜呜的悲鸣，也卷动着两人的发丝，在昏暗中短暂地纠缠，又被更大的风势狠狠吹散。
　　“选择留下，站在我身边。”
　　苏念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空气中激起沉重的回响，“和我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无论那是什么，无论有多难，有多…危险。”
　　选择权。
　　这三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林薇混乱不堪的心湖之上。
　　无边的恐惧尚未消散——顾霆骁的权势，顾家的反扑，被碾碎的风险，还有苏念平静话语下那惊心动魄的杀戮和毁灭！
　　灭顶的震惊仍在轰鸣——六世轮回！死亡！囚禁！复仇！那沉重的真相几乎压垮了林薇的认知！
　　被欺骗的愤怒在心底翻涌——系统！主系统！什么狗屁代理主系统！那个该死的残缺剧本！把她像个傻子一样丢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对未知深渊的茫然让她手脚冰凉——留下来？面对什么？她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想养老的任务者啊！
　　然而，这一切翻江倒海的混乱情绪之上，却汹涌着一种更加强大、更加滚烫的洪流——对眼前这个刚刚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连同灵魂深处的黑暗与脆弱全部剖开、此刻却将唯一、也是最沉重的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中的人，那无法抑制的、汹涌澎湃到让她心尖都在发颤的心疼！以及…一种更加灼热的、名为羁绊的东西，早已在风雪中互相陪伴的日日夜夜里，深深扎根。
　　林薇看着苏念。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道被火光照亮的、几乎透明的脆弱感。看着她紧握的拳，掌心那道因为用力而再次洇出血痕的月牙伤口，像一道小小的、却贯穿了六世轮回的锚点。看着她微微侧开、不再逼迫、却仿佛在无声等待审判的目光。
　　系统的死寂，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没有别墅游艇的诱惑，没有任务失败的警告，只有一片空茫的电流底噪，仿佛象征着所有预设道路的崩塌。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声是唯一的刻度。
　　林薇的指尖，冰凉。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不是擦拭脸上的泪水，而是伸向了苏念紧握的、洇出血迹的拳头。
　　她的指尖带着泪水的微凉和自身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苏念冰冷的手背，然后，极其坚定地，覆盖在了那只紧握的、伤痕累累的手上。
　　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递过去。
　　苏念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烫到。她倏地转回头，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灼伤的慌乱……还有那被强行压在最深处的、名为希冀的微光，骤然亮起！
　　林薇迎上她震惊的目光，泪水还在不断地滚落，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林薇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凿开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劈开了门外凄厉呼啸的寒风：
　　“留下。”
　　林薇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无比坚定。
　　“这次剧本的结局…”
　　她看着苏念眼中骤然亮起又剧烈震荡的光芒，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们亲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