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心声后，我杀死了小白花》招财小金罐

32、（下）褪下的戏服

　　引擎的咆哮声终于消失在蜿蜒泥泞的山路尽头，卷起的尘土也缓缓落定。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昂贵香水、皮革与格格不入的傲慢气息，被山风一吹，散了。
　　林薇还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指着顾霆骁车子消失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你看他那样子……被鸡追得……鞋上还……哈哈哈……”
　　她内心的弹幕更是刷得飞起：【年度最佳喜剧片！顾少下乡历险记！系统！快！给我循环播放他被鸡啄裤脚那段！我要笑一年！】
　　我没有笑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泥泞路上留下的新鲜车辙印。心底，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般的轻松。
　　演戏？
　　哄他开心？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带来的不再是生存的压力或复仇的隐忍，而是一种清晰的、沉重的疲惫感。像穿着一件早已不合身、缀满虚假亮片、沉重不堪的旧戏服，在聚光灯下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每一次微笑，每一次顺从的低头，每一次恰到好处的依赖眼神……都耗费心力，磨损灵魂。
　　以前，我可以演。为了麻痹他，为了获取信息，为了在顾家那潭深水里活下去，为了最终能将他连同那个囚笼一起拖入深渊。那件戏服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枷锁。
　　但现在……
　　我的目光转向身边依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林薇。
　　这个咋咋呼呼、内心戏多得能出书、会为了一个破箱子扑过来挡瓦片的家伙。这个在奶奶坟前，不问缘由，只是用温热的手握住我冰冷绝望的人。这个在顾霆骁面前，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用眼神和内心弹幕疯狂吐槽的家伙……
　　和她在一起，不需要演戏。
　　可以沉默，可以发呆，可以笨拙地熬难喝的药膳，可以因为一个噩梦撞进对方怀里然后一起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甚至可以……在奶奶坟前崩溃大哭，露出最脆弱不堪的模样。
　　这种真实，像山间清冽的空气，带着初春冰雪消融的微寒，却无比畅快，无比珍贵。它洗刷着被谎言和算计浸透的灵魂，让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脱下那件沉重戏服后，属于苏念本身的、真实的重量。
　　顾霆骁的到来，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过去与现在的区别。过去那个在他面前扮演温顺的苏念，模糊而虚假。而此刻，站在老屋前，感受着山风吹拂，听着林薇毫无形象的笑声，内心一片平静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哄他开心？
　　算了吧。
　　太累了。
　　林薇终于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喂，苏念，看到没？装逼遭雷劈……哦不，是遭鸡啄！解气吧？”
　　她撞了撞我的肩膀，动作自然亲昵。
　　我被她撞得微微晃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看着林薇亮晶晶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晰而真实。一股微暖的、细小的溪流，缓缓淌过心田。
　　“嗯。”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不再是以往那种敷衍的冷淡，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林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瞪得更圆了：“哇！苏念你刚才是笑了吗？是吧是吧？我看到了！虽然就一点点！但绝对是笑了！为了庆祝顾少吃瘪，还有苏念大佬难得的笑容，我宣布！今晚加餐！把我珍藏的最后一包火锅底料贡献出来！”
　　她咋咋呼呼地跑进屋里去翻找她的珍藏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林薇活力四射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草屑的裤脚和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再想想刚才顾霆骁那身价值不菲却沾满鸡粪泥点的行头。
　　一种强烈的、荒诞的对比感油然而生。
　　顾霆骁带来的，是精心包装的昂贵礼物，是虚伪的深情表演，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以及随之而来的束缚、算计和令人窒息的掌控。
　　而林薇带来的，是摔瘪的保温桶，是好喝的奶粉，是聒噪的内心戏，是挡在身前的瓦片，是坟茔前无声的陪伴，是此刻一包廉价的火锅底料和没心没肺的笑声。
　　前者光鲜亮丽，内里却冰冷刺骨。
　　后者看似粗糙笨拙，却带着滚烫的、真实的温度。
　　我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手臂上，又想起刚才顾霆骁试图拉手时，自己身体那本能的反感和僵硬。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最后一点因顾霆骁出现而带来的浊气彻底吐出。山风带着初春草木萌动的气息，吹拂着发丝，带来一种新生的清爽感。
　　演戏？
　　真的……不需要了。
　　我转身，也朝屋里走去。灶膛里，林薇已经点燃了火，正笨手笨脚地往锅里倒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系统在她脑子里吐槽她五音不全。
　　火光跳跃，映亮了林薇沾着锅灰却神采飞扬的脸。
　　我走到灶台边，自然地接过林薇手里的水瓢：“水放多了。”
　　“啊？是吗？嘿嘿，没事！汤多也好！”
　　林薇挠挠头，嘿嘿一笑，毫无被拆穿的尴尬。
　　没再说话，拿起菜刀，动作利落地开始处理林薇翻出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存粮——几颗土豆，一把张婶送的干菜，还有林薇珍藏的午餐肉。
　　火锅的香气很快在简陋的厨房里弥漫开来，辛辣而温暖，驱散了最后一丝外来者的阴霾。
　　小小的老屋里，再次充满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真实而喧闹的生机。
　　那件名为“温顺小白花”的旧戏服，被无声地、彻底地脱下，丢弃在了柳溪村的风里。
　　我选择穿上这身沾着泥土和烟火气的旧棉袄，留在有林薇在的、真实而温暖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