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绾星》牛角大王在此

25、威迫丹契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灵楠木窗棂，在简陋的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枕星刚结束一夜的调息，推开木门，便被眼前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堵了个正着。

　　正是昨日那执事堂的山羊胡管事。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过于热切以至于显得有些谄媚的笑容。

　　“哎呀！苏师侄！大喜！大喜啊！”管事的声音拔高了几度，“老朽就知道师侄你绝非池中之物！这不，天大的造化就砸下来了！”

　　苏枕星心头猛地一跳，一丝不祥的预感缠绕上来。

　　管事急声道：“昨日老朽刚把师侄婉拒的意思往上头递了递。可谁能想到！今儿一早，天枢峰那边就传下话来，玄穹真君师祖他，亲自看过你炼制的丹药了，直接点了你的名字！让你即刻去天枢峰报到！钦点啊！泼天的福祉！”

　　苏枕星愕然：“这怎么可能？晚辈修为浅薄，昨日已然婉拒……”

　　“哎呀！师侄！”管事打断她，无奈道，“元婴真君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的？真君看中了你的丹药，点明了你的名字，这就是缘法！至于修为？真君要的，自然是他认为你能炼的！旁人求不来的机缘，千万要惜福！”

　　苏枕星眉头紧锁：“晚辈感激真君看重。只是，自由修炼更合本心，实在不愿困于深府，形同……”

　　“形同什么？”管事的脸沉了下来，“那可是玄穹真君！他的决定，谁敢置喙？昨日还能转圜，今日真君亲自点名，你再说‘不’，便是公然违逆元婴真君法旨！后果，你自己掂量？”

　　他看着苏枕星倔强的侧脸，叹口气：“你若实在不愿，只有一条路——你自己，亲自去天枢峰，面见玄穹真君说明。只是……”管事摇摇头，转身离去，小声嘟囔着，“……真是奇了，还有修士这般不识好歹……”

　　苏枕星心中烦乱苦涩。元婴真君的意志，岂是她能违抗？她认命地祭出玄霜剑，化作流光，飞向那孤高绝顶、剑气凌霄的天枢峰。

　　越是靠近天枢峰，灵气越是浓郁精纯，灵雾缭绕，仙家气象。然而，这片仙境笼罩在无形的肃杀与冰冷之中，无形的剑气流动，带来刺骨寒意。

　　峰脚无形屏障前，苏枕星恭敬报上姓名来意。屏障开启，精纯锋锐的灵气扑面而来。沿着青玉山道向上攀登，剑气威压越重，如同细密冰针。苏枕星运转玄霜真气抵御。

　　山道尽头，一片巨大平台豁然开朗，云海翻腾。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极其简洁冷硬的殿宇——玄穹殿。通体深青奇石筑成，线条笔直如剑指苍穹。殿宇周围，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剑气如游龙盘旋，散发恐怖威能。

　　殿门无声洞开，浩瀚冰冷的剑意涌出。苏枕星定神踏入。

　　殿内空旷惊人，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穹顶运转星图。大殿最深处，万年寒玉玉台上，盘膝坐着一道背影。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月白广袖道袍，墨发玉簪束起。仅仅一个背影，便凝聚了天地间的孤高清寒，成为唯一核心。

　　苏枕星的心跳漏了一拍，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带来的渺小感攫住了她。

　　“你便是苏枕星？”清冷淡漠，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那身影并未回头。

　　苏枕星压下悸动，躬身行礼：“弟子苏枕星，拜见玄穹真君。”

　　玉台上的人缓缓转过身。

　　饶是苏枕星心志坚毅如冰，看清那张面容的瞬间，呼吸也为之一窒。

　　五官仿佛由最上等的寒玉精心雕琢，轮廓分明，俊美近妖。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勾勒冷酷弧度。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万古寒潭，瞳孔是一种近乎玄墨的深黑，但在深处，却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冰冷的星芒在缓缓流转、生灭。目光扫过时，带着洞穿虚妄、直抵灵魂深处的漠然，如同亘古不变的星空，俯瞰着微不足道的尘埃。

　　仙骨道风，气质清冷如孤悬寒月，高不可攀。难怪无数女修趋之若鹜。

　　然而，当那双深黑星眸落在苏枕星身上时，她敏锐捕捉到一丝异样。那审视的目光深处，似乎并无多少陌生感，更像在确认什么已知之物。

　　“弟子正是。”苏枕星垂眼避开锐利视线。

　　陆玄穹的目光压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强撑着开门见山：“弟子此来请罪禀明心意。承蒙真君错爱，然弟子修为浅薄，筑基中期之身，所能炼制丹药有限，恐难当大任。且弟子性情疏懒散漫，只习惯自由修炼，自行钻研丹道，若困于深府，终日按方炼丹，恐心境不畅，反误炼丹之效。弟子惶恐，恳请真君收回成命，另择贤能。”

　　大殿死寂，只有剑气龙吟嘶鸣。

　　陆玄穹深黑的眼眸微眯，声音更冷：“你可知，天衍宗内，多少丹师挤破头颅，只求为本座效力一日？”

　　无形威压骤然加重，如冰冷巨石压肩。

　　“弟子……明白。”苏枕星呼吸困难，坚持道，“然弟子心之所向，唯自在二字。强求……终非弟子所愿。”

　　“哼！” 一声冷哼，如惊雷在神魂深处炸响！

　　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太古神山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作用于灵魂层面！苏枕星眼前一黑，仿佛天枢峰压于脊梁！双腿瞬间无力，“噗通”跪倒！玉石地面冰冷刺骨。五脏六腑被无形巨手攥住揉搓，骨骼“咯咯”作响！喉头涌上腥甜，死死咬唇才未喷出。额头重重磕地，连抬一寸都做不到！

　　元婴真君之怒，形神俱灭只在顷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然而，在这无边痛苦绝望中，心底那口复仇寒潭爆发出更冰冷的执念！母亲染血面容，师父浑身是血的尸身，如同烙铁灼烧神魂！

　　不能屈服！

　　她拼尽全力调动残存玄霜真气护住心脉识海，牙齿几乎咬碎，喉咙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真……真君……息怒……弟子……心意……已……决……求……真君……成全……”

　　每一个字，用尽全身力气和仅存意志。

　　那碾碎神魂的恐怖威压，如潮水倏然退去。

　　苏枕星如同溺水被捞出，瘫软在地，冷汗浸透，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火辣辣地痛。她艰难抬头，望向玉台身影，眼中劫后余生的恐惧深处，是未曾熄灭的倔强。

　　陆玄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深黑星眸中的冰冷审视似乎淡去，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看到意料之外又勾起遥远回忆的旧物。他沉默片刻，清冷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

　　“倒有几分骨气。”
　　“说吧，要何条件，你才肯留下为本座炼丹？”

　　苏枕星愣住了。威压撤去，大脑混沌，但这句话清晰无比。条件？高高在上的元婴真君，竟在问她条件？

　　荒谬。

　　可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深黑星眸，她毫不怀疑，再拒绝，便真是要丧命于此。

　　求生本能与对自由的渴望激烈交战。她必须抓住唯一转机！

　　她强撑虚软身体，艰难跪坐，低垂着头，声音颤抖却清晰：“弟子……惶恐。不敢奢求条件……只求……真君开恩，允弟子……每日完成炼丹之务后……仍可返回丹霞峰木屋居住……弟子习惯了清净……且白日里……也想做些自己的事……采集灵草……修炼……”

　　一口气说完，心脏狂跳。这已是最大限度的争取。

　　大殿沉寂。时间漫长。

　　苏枕星低头，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玉台上冰冷目光如芒在背。

　　不知多久，那清冷声音终于响起，只有一个字：
　　“可。”

　　苏枕星猛地抬头，眼中难以置信。他……竟答应了？

　　陆玄穹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殿外云海。广袖随意一拂，一道流光飞向苏枕星。

　　她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非金非玉的储物袋，内敛锋锐气息。

　　“此物予你。”陆玄穹声音淡漠，“明日辰时初刻，持此符来此炼丹。所需药材，自有人备好。莫误时辰。”

　　柔和力量拂过，将她送出玄穹殿。殿门无声闭合。

　　苏枕星站在冰冷青玉平台，山风吹拂汗湿鬓角。低头看着沉甸甸的储物袋，神识探入。

　　下一刻，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储物袋内，没有丹药法器玉简。
　　只有灵石！
　　堆积如山、灵气浓郁精纯的——上品灵石！
　　璀璨夺目的灵光，粗略一扫，数量赫然有三千！

　　三千上品灵石！
　　眩晕感袭来。她辛苦月余，出生入死，攒下的不过几千中下品！要兑换成上品灵石的话，大约只有一百多。而眼前这轻飘飘的袋子，价值足以让普通筑基修士修炼至圆满！甚至购买法宝！

　　元婴真君的手笔？随手丢出的“零花钱”？

　　巨大财富冲击让她大脑空白，握着储物袋的手微颤。她猛地回头，望向紧闭如巨剑的玄穹殿大门。

　　殿门紧闭，隔绝内外，也隔绝了殿中之人莫测的心思。

　　陆玄穹……他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