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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析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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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晶
春野樱提着新买的果篮来到病房外。门上贴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宇智波鶇。
她悄悄地打开门,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地滑了进去。佐助像雕像一样背对门口坐着,静静看着床上的她,宇智波鶇神情安详,甜美沉静。美好、恬静、和平……一切不能用来描述当前局势的美好词语都可以被放在她身上,那双看人总像在释放攻击的大眼睛闭得很紧,仿佛阻止了梦境泄露,或将佐助一并拖入。
他出神地望着养母的脸。看到站近了的春野樱,冷淡地点了点头:“放到柜子上,谢谢。”
局势转变了。他想起上次的果篮和十几天前那个生机勃勃、依然有心情和自己置气的宇智波鶇,心里生出一股苍凉,不由得对春野樱多说了一句:“你的果篮……那真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最甜的水果。”
春野樱惊讶于他理会自己的举动。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期待佐助,而期待着自己——她一直以来的举动,只是为了取悦没有得到嘉奖却一直朝着优秀努力的自己,只是十三岁的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春野樱愣了一下,赶紧安慰他道:“她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说话。
等到春野樱终于离开后,他才放开对呼吸的限制,那种自虐的欲望让他无法在空间还不够纯洁时就对自己发誓,所以一等春野樱(也就是病房内的他者)不在,佐助就下定了决心:“我要守在宇智波鶇的身旁,直到她醒来。”难道他不知道,宇智波鶇并没有时刻守护着自己吗?她只不过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多么肤浅、自私、无能!但那只手比幻影还美好,也比一切房间的墙壁更可靠。为了变得更可靠,他要做得比她更进一步。佐助怀着那股能让所有人发狂的热情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踏出这里,直到宇智波鶇醒来……这时,佐助的自虐转化为了崇高的善举……他不再在乎过度的奉献会不会让人侧目,他开始变得只在乎自己和自己的感受。
让宇智波鶫陷入这可怕的一动不动的状态的人,是宇智波鼬。佐助十分清楚哥哥对她做的事,从那个梦的画面来看,自己的哥哥正被无上的白色荣光环绕,脸颊与轮廓比大屠杀的那夜还清晰,恨意让佐助浑身发抖,而止水正在鶫的酣然中款款上前。
他和宇智波鶫一起走进了狭小的客厅,那恰好是被分配给佐助拆除的部分。鼬裹着毯子,缩成一小团,正在沙发上睡觉。
看到鼬毫无防备的侧脸,她低声对他说:“夏天就要来了。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我就得安装空调。”
“你可以再开一扇窗户。”
“止水!”她嗔道。
“别这样叫我的名字。”他笑嘻嘻地走进厨房,回头看她。
宇智波鶫走上前去,和他接吻。
这时候的他们才多大呢。
宇智波止水或许已经成年,但他十分确定这个宇智波鼬并没有十五岁……
至于宇智波鶫?
佐助的思路被这滑稽的场景搞得混乱不堪。他懒得去想她,而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哥哥在她回忆录般的梦中受辱。厨房的窗户朝外大开,能看到不远处的南贺川。他们正对着阳光下波光粼粼、靛蓝一片的河水,窗下的野绣球丛内飘来一阵甜香,而宇智波鼬正在因为没有窗户而稍暗的客厅里认真地睡觉。他和美景互无干系,而宇智波鼬每呼吸一下,花果与草木的芬芳就摇摇晃晃地升高半尺,垂在夏天之上,就像河面上不断自我更新的彩虹。
暧昧一阵后,鶫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和往常不同的是宇智波止水正对着她的眼睛表面更加湿润、更加脆弱,眼仁上蒙着一层微微颤动的亮光,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诱惑——鶫差点笑出声来——止水又把颠倒黑白的话拿来调情了。她顺手拧开水龙头,倒出半杯水来,两个人额头对着额头地慢慢喝下,边喝边隔着水杯看到对方尚且年轻的眼睛,像无边白水里泡着的黑糖珍珠,一颗一颗地荡漾在此刻澄澈无比的光里。止水耐心地等她将水喝完,说:“这个夏天会让我们非常非常快乐。”
鶫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止水已经叫醒了鼬,并且给了鼬一个新的忍术卷轴。随后,他回到厨房,和她一起准备起了晚餐需要的材料。厨房坐北朝南,本应拿来当卧室,却被设计成了开火的地方。鶫和止水在这里耗掉了整个下午。他们未来一个月的每个下午,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
止水的话回荡在旁观着这一切的宇智波佐助心里。快乐的夏天——他看到宇智波鼬神情恹恹地抱臂坐起,突然明白了:这是他们最后的那个夏天。
第二天早上,宇智波鶫洗脸时,听到宇智波鼬离开的动静。她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微笑。几秒后,脚步声扩大了,她冲进厨房,看见披散着头发的宇智波鼬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河边的草丛里蹲下,他严肃而安静地看着前方,几分钟后,她不得不回到卫生间吐掉嘴里的泡沫——没有敲门声也没有止水的“鶫,开门!”,宇智波鼬跑上山坡,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像尚未到来的夏天一样暂时离开了被他当作世外桃源的地方,回到了他应殊死搏斗才能生存的现实生活。
在宇智波鶫和宇智波止水短暂的交往历史中,鼬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电灯泡。年幼让他幸免于难,但也埋下了苦果(也就是佐助正在品尝的这个)。鶫一直是止水和鼬之间的粘合剂,因为她觉得他们“应该成为朋友”。
晚餐一直很简单,蛋卷和肥牛乌冬面,鸡蛋和肥牛都是宇智波鼬从便利店买的。在鶫终于能平视宇智波止水之后,宇智波鼬毫无缘由地消失了一阵。自然而然地,那个由她提出的洗头的承诺也跟着作废了。宇智波止水偶然提起:“鼬说他爸爸几乎不在家。”
宇智波鶫的第一反应是宇智波富岳并不做饭,所以鼬这样说可能只是想在她家多玩一会儿——与此同时,她听出了止水的弦外之音。
“止水,你不能留宿在我家。”虽然他们早就是史上最知道彼此秘密的邻居了。
宇智波止水举手投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就是我又猜错了。”她顺手摸了摸他的肩头。
止水大笑出声:“你在担心我么?”
“不!”她也开玩笑:“我宁愿去担心鼬。”
他的背太厚太宽,宽到鶫有时觉得她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人——然而他只大她三岁。他们聊天的时候,鼬还在做任务。鼬打开门,闻到满屋暖融融的食物香味,廉价的面香被灶上冒着泡的番茄肥牛汤掩盖,鼬打开厨房门,笑中略带着雀跃:“好香啊。”
止水给他拿了一个碗:“可以吃了。”
“谢谢。”
“……又说到,”鶫看见了鼬。“啊,你回来了。”
“是的。”鼬再次打开自己,勉强应付着被家务操练成一个家庭主妇的鶫。鶫太热情了,她的热情对他来说十分麻烦。越热情,就越麻烦。他早忘了自己本该是那个带来食物的人:“抱歉,比昨天晚了一些。”
止水友善地路过了他,去客厅收拾被炉了。
“为什么要道歉?”鶫愉快地将食物盛到他的碗里。“这又不是你的错!”
止水说:“你还这么小,已经很辛苦了!毕竟是族里唯一的……”
“是啊!”鶫附和着说。“来,多吃点!”
鼬有点害羞,端着面数出三双筷子才离开厨房:“我拿好餐具了哦。”
虽然他先一步坐到了桌边,却没有动筷进食,而是低着头看起了边上胡乱摆放着的卷轴。
五分钟后,止水和鶫才走出厨房,同时坐到他的身边。止水在右,鼬在左,鶫在中间。“啊,不好意思。”鶫手里拿着两双新筷子,正反手去撩滑下了脸颊的刘海,恍然惊道:“原来已经拿好筷子了啊!”
鼬像被噎住般地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继续埋头吃饭。
止水见此,大方地接过她拿多了的筷子:“没关系的,放在边上别弄脏就好。”
佐助看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了。他们的确照顾宇智波鼬,却不肯担当他的朋友。宇智波鼬早已在精神上摆脱了自己的家庭。他留下来,只是为了观看鶫和止水的生活。唯一的例外是自己,但自己也做不到鼬这么为别人付出时间——其实佐助一直无法明白鼬为什么要留下自己。或许是为了某个更大也更隐秘的计划——稍大一些后,他总在噩梦里暗暗庆幸自己活过了那天,却也渐渐明白自己不再能因鼬而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所向披靡了——他甚至输掉了和鶫的角力。
从鼬的角度去看后来的事,宇智波止水正是那些不愿负责的人里最难辨认的一种。他把困难的部分留给了别人,自己却站在岸上看接力者泅渡过大风大浪。佐助看到鼬在这顿晚饭后主动要求去厨房洗碗,却被鶫拒绝。佐助早熟地想道:如果宇智波鼬真是“主人”,他绝不会提问,而会像宇智波鶫一样直接进入厨房。
客厅里便剩下了鼬和止水。
佐助惊奇于此刻自己脑内的思路。他竟然不再去想村子和宇智波了,他不再觉得这里有什么应不应该,什么保护、发展……这都是空头支票。他终于踏上了这条路,这是宇智波鼬曾经走过但没有坚持下去的路,因为宇智波鼬搭上了顺风车,而开车的人变了,那是宇智波止水!……止水将他载到了绝路上,又抛弃了所有人……是的,佐助只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谁没有做什么……他变成了彻底的结果主义者。
哗哗的水声和碗盘碰撞的声音隔绝了厨房和客厅。一间小小的木头房子里竟有了一间安全的会议室。止水问宇智波鼬,暗部抓得紧不紧,为什么不去族内的集会?宇智波鼬用短句和一个一个的词语回答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他已经开始痛苦了吗?他已经知道自己会背上全族的人命、要担任这样一个刽子手的角色了吗?
佐助眯着眼继续查看,紧接着就绝望地发现,若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那样全从结果出发,只能看到一个将错就错的战斗熟手和另一个从未独立思考过的天才。
将错就错的人是宇智波止水,而宇智波鼬是未经思考就执行的天才。宇智波佐助突然觉得哥哥很可怜,作为族内唯一的暗部成员,又是族长的大儿子……宇智波止水呢?什么也不是……宇智波鼬,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必他知道宇智波止水早已成年,也知道宇智波鶫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孩,他不仅知道,还洞察了二人的每一次纵欲。他只是难以抗拒、难以摆脱——从结果上看,他就是被操控了。
有时我们说“一个人知道某事”,却恰恰代表着他仍不知道或仍没有理解这事。宇智波鼬以为自己已不再是那个不能自己洗头的小孩了,可他并没有真的成熟——也就是变成每一个男孩的未来:“父亲”。而既然他还没有如此成熟,就只会变成生活中那个像父亲般一直在自己身边旁若无人地行动、旁若无人地思考、旁若无人地把自己当作主人、旁若无人地和另一个成熟女人接吻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无法面对木叶村和宇智波一族终将分裂的局面、无法接受理想与眼前的现实不能和解、无法继续贯彻从小对木叶的信仰,最终选择在自己十八岁那年跳下了属于宇智波族地的南贺川。死前,他没有见自己的情人、老师……而只见了宇智波鼬一个人。
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宇智波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