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的刻度》蜡蜡妍

11、默语

　　翌日清晨，祁未央是被阳光吻醒的。
　　窗帘缝隙漏进一缕金线，斜斜地切在深蓝色床单上，他睁开眼，发现程时序的手臂横在自己腰间，呼吸均匀地扫过他后颈。昨夜紧握的手仍交缠着，指节微微发麻，却舍不得抽开。
　　厨房传来程妈妈压低的笑声和碗碟轻碰的脆响。祁未央盯着天花板，恍惚间觉得连尘埃的浮动都带着温度。
　　“醒了？”程时序的嗓音裹着睡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他的腕骨，“我妈在做煎饺，你喜欢的三鲜馅。”
　　祁未央缩了缩脖子：“……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问过食堂阿姨。”程时序撑起身子，逆光中眉眼柔软，“她说你总盯着三鲜馅的盘子发呆，但最后只点最便宜的素饺。”
　　祁未央耳根一热，想起自己曾蹲在便利店门口啃饭团的日子。那时程时序总会“恰好”多买一份便当，硬塞给他：“吃不完，帮个忙？”
　　餐桌上，程妈妈夹了金黄的煎饺堆满祁未央的碗：“未央太瘦了，得多吃点儿！”
　　程时序突然用筷子尾敲了敲他碗沿：“对了，今天跟我去趟商场吧。”
　　“不用买睡衣，你的就很好……”
　　“不是睡衣，买素描本。你包里那本快用完了，对吧？”
　　祁未央指尖一颤，随即微微一笑。
　　午后，程时序被临时叫去学校处理实验数据。祁未央独自整理房间时，发现书桌抽屉里躺着一本旧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二十岁的程时序站在领奖台上，身旁空缺了一块——本该是亚军的位置被粗暴地裁剪掉。祁未央突然想起高中传闻：程时序曾因“打架”被取消竞赛资格。而那个被他揍的人，是偷拍祁未央换衣服的混混。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皱巴巴的纸飞机，展开是他熟悉的笔迹：“希望今天也能‘偶遇’时序。”这是他曾随手丢进垃圾桶的草稿。
　　门锁转动，程时序拎着购物袋进来，看见祁未央红着眼眶攥着纸飞机，愣了一秒便笑了：“被你发现啦。”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肯定又躲起来自责。”程时序把新素描本塞进他怀里，“祁未央，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包括我那些‘多管闲事’。”
　　程时序的手机震动第三次了，祁未央瞥见了屏幕上的名字：[林教授]。
　　“实验室数据有问题？”祁未央递过手机，指尖擦过程时序的手背。
　　“嗯，基因测序样本可能被污染了。”程时序皱眉灌了口豆浆，“我得去趟学校，晚上可能……”
　　“我等你。”祁未央打断他，声音轻却笃定。
　　程时序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陈年疤痕上。他什么都没说，但祁未央感觉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被封印的往事即将破土。
　　程时序离开后，祁未央在书柜底层发现一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三十七张车票，全是高中时从程时序家到便利店的地铁票，日期横跨他们“偶遇”的整个时间。最上面那张别着便签：[今天他又没吃午饭，笨蛋。]
　　窗外骤雨突至，祁未央想起某个夜晚，程时序把围巾裹在他脖子上说“借你戴两天”，此后却再没要回去。那些他以为的巧合，全是某人的处心积虑。
　　商场玻璃门倒映出祁未央挑选素描本的侧影时，一个油腻的声音刺进耳膜：“这不是程学霸的小尾巴吗？”
　　当年偷拍的混混黄毛叼着烟，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听说他为你打架丢了奖位？真可惜啊。
　　祁未央的指甲陷进掌心，却看见程时序拎着奶茶从转角冲来，一拳砸在黄毛脸上。相机摔碎的脆响中，程时序把他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雨幕里，祁未央颤抖着抓住程时序渗血的指节：“你明明最讨厌暴力……”
　　“讨厌暴力，但更讨厌你受伤。走，回家。”
　　深夜，祁未央在程时序的笔记本里发现一页被反复修改的[人生计划]：
　　[23岁：帮央央办画展（地点选在老美术馆，他喜欢那里的穹顶）
　　24岁：带央央去冰岛看极光（要提前准备防寒药，他总忘记）
　　25岁：……]
　　最后一行被重重划掉，改成[每一天：让央央觉得被爱]。
　　程时序从背后环住他时，祁未央转身将脸埋进对方胸口：“时序，我们养只猫吧。”
　　“你不在的时候……让它替你陪着我。”
　　程时序的吻落在他发顶：“好。”
　　窗外，暴雨渐歇，一缕星光穿过云层，恰巧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祁未央在程时序的温暖的怀抱中睡去，窗外星光如细碎的钻石铺满夜空。他梦见高中时的操场，程时序在篮球架下回头对他笑，阳光把汗水镀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