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心向瑜》逐春归

2、骤雨与微光

　　苏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杂物间的。小姑的骂声像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透着一股寒气，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她回到学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大雨。苏瑜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努力抑制着眼泪，可那些滚烫的液体还是流了下来，打湿了单薄的校服外套。

　　“苏瑜，你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瑜猛地抬起头，看到同桌林薇正担忧地看着她。林薇是班里的小太阳，班里没什么人和苏瑜玩，所以林薇经常陪着她。

　　“没……没什么。”苏瑜慌忙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林薇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跟我说说，我帮你出头。”

　　苏瑜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不舒服。”

　　林薇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显然不相信，伸出手捧起苏瑜的脸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那你要是不舒服，就趴一会儿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苏瑜见她这样，鼻头酸得更厉害了，重新把头埋进臂弯，肩膀微微耸动着。

　　上课铃响了，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教室，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拿出练习册，我们这节课讲错题。”

　　苏瑜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有练习册，只能窘迫地凑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薇的。林薇见状，很自然地把练习册往中间推了推。

　　就在这时，班主任抱着一摞教案，冷不丁地站在两人桌前。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苏瑜和林薇共用的那本练习册，最终定格在苏瑜脸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苏瑜，你的练习册呢？”

　　“还...还没买。”苏瑜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自己的呼吸声吞没。

　　班主任眉头紧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随即指了指教室后方：“后面站着去！”说完，他便转身继续讲课，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不过是拂去了衣上一点尘埃。苏瑜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后背生疼。她攥紧了校服下摆，一步步挪到教室后面，后背挺直，却感觉灵魂都在蜷缩。

　　放学铃声响起，苏瑜磨磨蹭蹭收拾好书包。林薇已经收拾妥当，背着书包站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她。两人沉默着走出校门，苏瑜像往常一样，脚步迟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方向。小姑家对她来说，早已不能称之为家了。那只是一个提供容身之所，却充满了冷言冷语和排斥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或喜悦，或疲惫，或匆忙。苏瑜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像一个透明的影子，漂浮在人群中，却又被隔绝在所有人之外。

　　天空越来越暗，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打在苏瑜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她没有躲，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雨水混着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她走到一个公园的长椅旁，坐了下来。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整个人缩成一团，像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猫。

　　就在苏瑜被浇得浑身湿透，意识都有些模糊时，一把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为她挡住了冰冷的雨水。

　　苏瑜抬起头，看到一个女生站在她的面前。女生穿着校服，被雨水打湿了一部分，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材。她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旁，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她的眼睛很亮，像雨后初霁的天空，清澈而干净，正带着一丝担忧看着苏瑜。

　　“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会生病的。”女生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拂过，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瑜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关心她。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生，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女生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弯下腰，更靠近她一些，笑容温和：“我叫姜洵，你呢？”

　　“苏……苏瑜。”苏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苏瑜，很好听的名字。”姜洵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你浑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要不要先和我回家洗个澡？”

　　苏瑜低下头，看着自己湿淋淋、皱巴巴的校服，又看了看姜洵那身虽然也被雨水打湿一点，但依旧整洁干净的校服，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自卑感。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却还是没把自己的糟心事说给一个陌生人听。

　　姜洵没有再强求，只是把伞往苏瑜这边又倾斜了一些，确保她能完全被伞遮住。“雨还挺大的，你打算在这里坐多久？”

　　苏瑜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知道。”

　　“这样可不行，”姜洵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一提到“家”，苏瑜的眼睛瞬间又红了。她用力摇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地方：“我没有家。”

　　姜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她看着苏瑜通红的眼眶和苍白的小脸，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她想了想，语气更加柔和地说道：“那……你要不要还是先和我回家吧，再这么淋下去，真的会生病的。”

　　苏瑜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姜洵好一会儿。女孩的眼神真诚又干净，像一汪清泉，映出了她此刻的狼狈，却没有丝毫的嫌弃。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姜洵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解释道，露出的梨涡更显亲切，“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淋雨，真的太让人心疼了。”

　　苏瑜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一个陌生人走，但现在的她，除了接受姜洵的好意，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

　　“不客气。”姜洵扶起苏瑜，把伞撑在两人中间，“走吧。”

　　苏瑜跟在姜洵的身后，亦步亦趋。姜洵的步伐很稳，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清香，让苏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像是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给人一种难得的宁静。

　　姜洵的家离公园不远，是一个看起来很温馨的小公寓。打开门，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外面的冰冷潮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客厅的暖黄色灯光柔柔地洒下，墙上还挂着几幅色彩明快的风景画，角落里的绿植生机勃勃，处处都透着家的暖意。

　　“进来吧。”姜洵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递给苏瑜，笑容依旧温暖。

　　苏瑜接过拖鞋，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脱下自己湿漉漉、沾满泥点的帆布鞋，换上了干净的拖鞋。踩在柔软的拖鞋上，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踏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去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姜洵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浴室里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你可以用。”

　　苏瑜点点头，拿着姜洵给她的干净毛巾，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苏瑜打开热水，温暖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包裹住了她冰冷的身体。她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感觉这些天积攒的疲惫和委屈，都随着水流一起被冲走了。热水滑过皮肤，带来的暖意，是她许久未曾感受过的。

　　她洗了很久，直到皮肤被泡得有些发皱，才关掉水。她用姜洵给她的毛巾擦干身体，穿上姜洵找给她的衣服。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穿在苏瑜身上稍微大了一点，但很干净，也很舒服。

　　苏瑜走出浴室，看到姜洵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看到她出来，笑着说道：“洗好了？快来，把头发擦干。”

　　苏瑜走过去，坐在姜洵旁边。姜洵拿起毛巾，温柔地帮她擦拭着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碰到苏瑜的头皮，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

　　苏瑜低着头，能闻到姜洵身上那股好闻的清香，也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这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和关怀，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她干涸的心田，让她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好了，差不多干了。”姜洵放下毛巾，看着苏瑜，眼神里满是关切，“感觉好点了吗？”

　　苏瑜抬起头，看着姜洵关切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嗯，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谢。”姜洵笑了笑，“对了，我煮了点姜汤，你喝点，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说着，姜洵起身走进厨房，很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出来，递给苏瑜。碗沿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苏瑜接过姜汤，碗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温暖了她的手，也温暖了她的心。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辣辣的，却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了胃里，仿佛连带着把心里的寒意也驱散了不少。

　　“慢点喝，小心烫。”姜洵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苏瑜喝完姜汤，把碗放在茶几上，小声说到：“谢谢你。”

　　姜洵看着她，眼神明亮：“没事的，刚刚看到了你的校服，你也是二中的吗？”

　　苏瑜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那太好啦，以后在学校说不定还能碰到呢！”姜洵眼睛一亮，看着她笑了笑，梨涡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姜洵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叫了外卖，很快就到了。”

　　苏瑜这才想起，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肚子也很应景地叫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姜洵摆摆手，笑容灿烂，“我也没吃呢，正好一起。”

　　没过多久，外卖就到了。姜洵点了很多菜，有苏瑜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色泽红亮，看着就很有食欲，还有一些清淡的蔬菜，绿油油的，很是新鲜。

　　两人坐在餐桌前，一起吃着饭。姜洵很健谈，跟苏瑜讲了很多在学校的趣事，比如哪个老师上课特别有趣，又比如学校最近要举办什么活动。苏瑜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姜洵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像小太阳一样，让苏瑜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苏瑜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轻松和愉快，仿佛肩上的重担都暂时被卸下了。

　　吃完饭，姜洵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对苏瑜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客房虽然不大，但很干净，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苏瑜有些犹豫，手指蜷缩了一下：“这……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姜洵笑着说，露出的梨涡让她看起来格外真诚，“我一个人住，房子还挺大的，多个人也热闹。而且，你看外面雨还没停呢，你现在也没地方去，不是吗？”

　　苏瑜看了一眼窗外，雨果然还在下，而且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她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感激：“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姜洵带着苏瑜来到客房，推开门，“你看，还可以吧？”

　　客房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但收拾得很整洁，床上铺着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和被子，窗户边还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透着生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带来一丝暖意。

　　“嗯，很好。”苏瑜说道，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我。”姜洵帮苏瑜把被子铺好，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客房，脚步很轻，生怕打扰到她。

　　苏瑜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姜洵温柔的笑容和关切的眼神。

　　也许，她的人生，并不是只有灰暗和绝望。

　　也许，在某个角落，也会有属于她的微光。

　　而姜洵，就是她遇到的第一缕微光。

　　苏瑜带着对未来的一丝微弱希望，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噩梦，也没有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