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南枝》在下芸豆

12、烬泪交织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沈烬狂暴离去的背影，却隔绝不了密室内弥漫的浓重血腥味、绝望的悲泣和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

　　顾南枝瘫在冰冷的木床上，脖颈间新添的青紫指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她看着地上如同破碎玩偶般昏迷不醒的苏晚，看着萧昀跪在血泊中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撕下的衣襟试图包扎苏晚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苏晚……苏晚……” 她挣扎着想爬过去，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呜咽，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和血痂。是她！是她连累了苏晚！是她把苏晚拖进了这无底的深渊！父亲……父亲他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萧昀听到顾南枝的呜咽，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沾着血污和泪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痛和……一丝对顾南枝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顾小姐……省些力气吧……她……伤得太重了……” 他看着苏晚那几乎不成人形的样子，虎目含泪，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就在这时，地上的苏晚似乎被顾南枝的哭声触动，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仅存的那只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依旧涣散，却本能地搜寻着顾南枝的方向。

　　“小……姐……” 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苏晚！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顾南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力气回应着，挣扎着想挪过去。

　　苏晚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顾南枝身上，看到她脖子上的新伤，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又极其缓慢地、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恐惧，扫过地上那支冰冷的铁簪和旁边被沈烬攥得有些变形、沾染了血迹的泛黄纸卷。

　　她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警告：危险！证据！沈烬！

　　顾南枝读懂了。她顺着苏晚的目光，看到了地上那卷承载着父亲滔天罪孽和沈家血海深仇的铁证。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沈烬拿到了！他拿到了这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他会怎么做？用它去告御状？去掀起滔天巨浪？还是……用它作为筹码，对父亲进行更残酷的报复？而她……她和苏晚，在这疯狂的对局中，又算是什么？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捡起那份血证。

　　密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苏晚痛苦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顾南枝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密室之外·阴暗的回廊

　　沈烬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墙，仰着头，紧闭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宣泄的暴戾。

　　他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卷染血的纸卷。纸卷的边缘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焚心蚀骨的剧痛！

　　真相！血淋淋的、肮脏到令人作呕的真相！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顾雍！张启元！那些名字！那些罪行！父亲临死前的血书……可能被销毁的血书！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挥拳，狠狠砸向坚硬的石壁！

　　“砰！” 沉闷的巨响！
　　石屑纷飞！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剧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杀！杀了顾雍！杀了所有参与构陷的人！将他们碎尸万段！用他们的血，祭奠沈家一百三十七口冤魂！

　　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兽性，疯狂地叫嚣着！

　　然而，当他的杀意本能地指向密室里那个女人时，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她蜷缩在肮脏陋巷里的狼狈身影，闪过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新旧叠加的狰狞指痕，闪过她看到苏晚惨状时那撕心裂肺、如同世界崩塌般的痛哭……还有苏晚最后那微弱却刻骨的祈求眼神——“小姐……快逃……证据……别给……”

　　“该死！” 沈烬猛地一拳又砸在墙上！鲜血顺着石壁蜿蜒流下。他恨！恨顾雍！恨这肮脏的世道！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顾南枝！恨自己为什么会被她眼中那些该死的情绪所牵动！她是仇人的女儿！她血管里流淌着肮脏的血！她该死！

　　可是……为什么当他扼住她脖颈，看着她濒死的眼神时，心底深处会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迟疑？为什么听到她为苏晚痛哭时，他胸中翻涌的不仅仅是快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刺痛？

　　密室的门内，隐约传来顾南枝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那声音像最细的针，绵绵密密地扎进他混乱的脑海。

　　沈烬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彻底失控，要么冲进去杀了她，要么……做出更可怕、更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这焚心的恨意有宣泄的出口！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卷染血的铁证。冰冷的杀意重新凝聚。顾雍……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烬将纸卷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复仇的权柄。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密室门，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决然转身，带着一身未息的戾气和淋漓的鲜血，大步消失在阴暗回廊的尽头。他需要冷静，需要部署，需要用顾雍的血，来浇灭心中这团几乎要将他焚毁的业火！

　　密室之内·暗夜微光

　　时间在痛苦和绝望中缓慢流逝。

　　萧昀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苏晚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动作笨拙却极其轻柔。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颤抖着洒在苏晚血肉模糊的双手和几处深可见骨的鞭伤上。药粉刺激着伤口，昏迷中的苏晚发出痛苦的低吟。

　　顾南枝挣扎着爬下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她踉跄着走到苏晚身边，跪坐下来。看着苏晚那不成人形的模样，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苏晚，却又怕弄疼她，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

　　“苏晚……对不起……对不起……” 她嘶哑地重复着，泣不成声。

　　萧昀沉默地处理着伤口，头也没抬，声音低沉沙哑：“说对不起没用。顾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她的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公子……暂时不会伤害你。但这里……也不安全。顾雍的人像疯狗一样在全城搜捕你们。”

　　顾南枝的心猛地一沉。是啊，父亲……父亲绝不会放过她！他连苏晚都能折磨至此，对自己这个“叛女”，只会更加狠毒！还有沈烬……他拿到了证据，接下来会如何？他会把她和苏晚当作人质？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那支冰冷的铁簪和旁边那张被沈烬攥得有些皱、沾染了血污的纸卷上。那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唯一的希望。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在她绝望的心底悄然升起。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死在这里！她也不能让沈烬拿着那份证据，做出更加疯狂、可能牵连无数无辜的事情！那份证据，是沈家翻案的唯一希望，必须……必须以一种能真正昭雪沉冤的方式公之于众！

　　顾南枝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眼神中渐渐凝聚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看向萧昀，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萧昀……帮我。”

　　萧昀包扎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她。

　　“帮我……救苏晚。” 顾南枝的目光扫过苏晚惨烈的伤势，眼中是刻骨的痛，“她的伤……需要更好的药，需要干净的环境，需要大夫！这里……不行！”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的铁簪和纸卷，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还有……那份证据……不能只落在沈烬一个人手里！”

　　萧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明白了顾南枝的意思。他看看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的苏晚，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坚定的相府小姐，心中天人交战。

　　公子让他看守她们和证据。但苏晚……苏晚真的快撑不住了！而且，顾南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那份证据，是翻案的关键，但落在被仇恨彻底吞噬的公子手中……后果难以预料。

　　“你想怎么做？” 萧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巨大的风险和一丝动摇。

　　顾南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喉咙的剧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帮我联系一个人……一个……或许能信任，也有能力将这份证据……直接送达天听的人！”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那个在赏梅诗会上对沈烬表现出兴趣、野心勃勃又深不可测的五皇子李琰！虽然与虎谋皮，但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谁？” 萧昀追问，眼神锐利。

　　“五皇子……李琰。” 顾南枝吐出这个名字，心脏狂跳。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萧昀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五皇子？那个同样城府极深、对权力充满渴望的皇子？公子知道的话……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烬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指节上包扎着渗血的布条，赤红的眼眸扫过室内：萧昀半跪在苏晚身边，顾南枝跪坐在一旁，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而地上，那支铁簪和染血的纸卷，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直刺顾南枝和萧昀！

　　“你们……在说什么？” 沈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冰冷的怀疑。密室内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间被这凛冽的寒意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