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现实》一个拥抱需要多少钱

1、破庙

　　“轰隆隆——”
　　雨是从山缝里倒下来的，黑沉沉的，砸在石崖上再炸开，溅起的水花像碎玻璃。
　　风裹着雨，把树撕得呜呜响，山坳里的泥流像没拴住的野兽，张着黄浊的嘴，一口吞掉了最后一间草屋的顶。
　　山坡上，穿蓑衣的村民攥着女孩细瘦的胳膊，像拖一个破抹布。
　　女孩的呼救被雨砸烂在喉咙里，只剩破风箱似的抽气声，但是山太大了，雨太狠了，连回音都不肯应她。
　　天和地拧成一团灰黑的抹布，把光拧得一滴不剩。
　　偶尔劈下的闪电，照见两人的影子贴在湿滑的土路上，女孩的鞋早掉了，赤脚在泥里磕出红痕，像条被拖上岸的鱼，连挣扎的弧度都越来越小。
　　大山张着嘴在吞，吞光她最后一点挣扎的气，吞成一片连绝望都发不出声的死寂。
　　村民把她丢进破败的神庙时，门板发出朽木断裂的呻吟。
　　神像的眼睛被蒙上了，耳朵也没有，正对着女孩被绑在柱上的身影，绳子勒进她细瘦的手腕，像给牲口上了嚼子。
　　“老实待着。”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粗粝如砂纸，“跑了，就喂山里的东西。”
　　脚步声消失在雨幕里，只剩庙外的雷声滚过，震得神像头顶的蛛网簌簌掉灰。
　　女孩垂着头，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遮住了眼里最后一点光，像被暴雨彻底浇灭的烛芯。
　　庙外的雨还在疯砸，像要把整座山掀翻。女孩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不是嚎啕，是被绳子勒住的呜咽，带着血沫子，一下下撞在破败的泥墙上。
　　手腕被勒出的红痕渗了血，混着雨水往下淌，滴在脚边的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暗褐。
　　她盯着神像塌掉的半边脸，神像的眼睛被蒙上了，只能看到微翘的嘴角。
　　像是在笑她被拖上山时的挣扎，笑她呼救时的徒劳，笑这庙明明叫“神”，却连一根稻草都不肯递。
　　“你看着我……”她哑着嗓子，牙齿咬得腮帮子发颤，“你看着他把我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做……”
　　哭声突然变调，成了尖利的嘶吼。
　　她猛地弓起身子，用被绑的肩膀去撞神像底座。
　　朽木发出“咯吱”的哀鸣，神像晃了晃，头顶的蛛网连带着灰块砸在她脸上。
　　“没用的东西！”她像疯了一样，用脚蹬，用背撞，每一下都带着骨头撞石头的钝响。
　　绳子勒得更深，肉里像嵌了铁丝，可她感觉不到疼了，眼里只剩那尊神像，那尊她被拐来时，妈妈塞给她的护身符上刻着的、说能保平安的神。
　　“平安？”她笑出声，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滚下来，“你连让我死得干净点都不肯吗？”
　　不知撞了多少下，神像终于“轰”地塌了。
　　碎木片、泥块、断成两截的手臂砸在地上，溅起的灰尘混着雨水，呛得她剧烈咳嗽。
　　她盯着那堆废墟，忽然看到块尖锐的木茬，断口处还沾着神像身上剥落的红漆。
　　她挪过去，用被绑的手笨拙地够。木茬刺破掌心，血珠涌出来，和掌心的汗、墙上的泥混在一起。
　　她不管，死死攥住，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攥着结束这一切的刀。
　　“我不等了……”她对着那堆废墟喃喃，声音轻得像雨丝，“谁都不等了……”
　　手腕猛地用力，木茬划破了颈间的皮肤。
　　起初是凉的，接着是热的，血涌出来，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像条温热的蛇。
　　雨声好像小了点。
　　她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看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被从屋顶漏下的雨水冲淡、晕开。
　　绳子还勒着她，可她觉得松快了，像卸下了千斤重的山。
　　最后一眼，她看的是庙门。
　　雨还在下，黑沉沉的，像永远不会停。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好像还挂着点什么，是笑，还是没哭完的泪，没人知道了。
　　只有暴雨还在砸着屋顶，砸着那堆破碎的神像，砸着这片连死亡都掀不起波澜的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