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个人》南曦山

23、一点点光，正把她拉入浓黑深渊

　　张旧认识的人很多，但在关键时刻能帮他的人就不多，好在也不是一个没有。

　　这人叫陈力，皮肤黝黑，身体健壮，透过衣服也能看到其下一鼓一鼓的贲张的肌肉，看着是个硬点子，听完张旧的话，倒做出与他外表不相符的，略有些软气的表情：“你说真的？不可能，友叔怎么会害你。”

　　张旧说：“尸体都摆到我别墅了，你还信他？”

　　陈力想了想，还是说：“那些人做事本来就神经叨叨，算来算去的，他们大概是算出来得放在那里，你本来就暴露了，那里也住不了了。”

　　张旧冷笑：“他们当然这么说，只是我不信。”他问，“你就说你帮不帮我？”

　　“当然帮，你资助了我这么多年，现在遇到事了，我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只是怎么帮？那里守得跟铁桶一样，我在外面晃晃还行，里面却进不去。”

　　张旧胸有成竹：“放心，我有办法。”

　　刘招弟一直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看着他们说话。她不吵不闹，张旧更满意了几分。

　　张旧掏出钱给陈力：“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下午，你去买点吃的喝的回来。”

　　陈力出去后，张旧沉默了一会子，想起来问刘招弟：“小刘你带着手机了吗?”

　　刘招弟点头：“带着呢，老板你要打电话吗？”

　　张旧一伸手：“对，借我用一下。”张旧拿着手机去了外头，一会儿回来手里已经没有了手机，他说：“待会去那里不能带手机，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出来再给你。”

　　刘招弟虽有预料，但心脏的跳动还是微微加速，张旧刚才的确是去检查她的手机了，幸好昨天已经把不该有的东西都删掉了。

　　张旧拿走了她的手机，小刘还能说什么？她是天真单纯的，只好笑着点头。

　　陈力老实拿着钱去买了点饭食饮料，几人吃饱喝足，眼看快到黄昏，天色微暗了，张旧站起身走到刘招弟面前，温声开口：“小刘，我一会给你蒙上眼睛带你去个地方，那个地方太吓人了，把眼睛蒙住就不怕了。什么也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我会牢牢牵着你走，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不行，如果蒙住眼睛她还怎么弄清楚具体的位置。刘招弟眼睛亮晶晶：“老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可是我如果蒙上眼睛，肯定走路不太方便，”她稍微露出一点点为难地表情，“我只是怕咱们太惹人注意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张旧，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现在还是通缉犯。他们一行人，如果一个包得严严实实，另一个蒙着眼睛，走路踉踉跄跄，实在太招人眼了，而这正是他现在的大忌，通缉犯的大忌。

　　张旧暗暗骂了句粗话，纠结了一小会儿，很快找到了变通之法:“蒙着眼睛在闹市确实不太方便，一会子到了偏僻人少的地方再蒙眼吧。”

　　刘招弟点头，她要是再反对，就怕张旧觉出别的意味来。

　　到了这时候，刘招弟才问：“老板，到了那里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张旧被她问得一愣，把她扔进牢笼里等着被发现，然后被杀死。什么也不需要做，但他不能这么说，“你不用做什么，我的证人被人抓住了，你帮我把她换出来，那些人发现换人了，只会着急去找我的证人，不会管你的，你放心，我里面还有人，一定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到时候你再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怕小刘不答应，又加了一句：“等你出来，我们就确定恋爱关系吧。”

　　刘招弟毫不怀疑，略带羞涩地甜甜一笑，声音轻轻的：“好。”

　　张旧满意地点头，这个女人真是太蠢太好骗了。

　　陈力开了家小门面，有辆二手货车进出货，可前几天恰巧让伙计开到外地进货去了。

　　没车要走去大本营太困难了，只好临时去偷了辆常年闲置的大车。

　　N市这个城市多巷道小弄，许多年了搞城市发展，也多在河东的新城区建设规划，河西这边的老城区就连宽敞大路都少有几条。

　　开大车出出进进极不方便，陈力有很明显的腿部残疾，考不了驾照，平时开车不多，这回开起大车，更是别扭生疏，刚进到巷口就差点撞上个老头。只好把车远远停在外头，等张旧和小刘自己走过来。

　　刘招弟一路并没有特意克制自己要目不斜视，她偶尔会对路边的摊铺多看两眼。张旧不悦皱眉：“你在看什么？”如果这个小刘不可控，或许他应该再考虑一下计划的可行性。

　　刘招弟冲他憨憨一笑：“不怕老板笑话，我这人从小就爱吃好吃的，对卖食物的店面总爱多看几眼。”

　　她说得坦荡，一个普通人走在路上左右看几眼感兴趣的铺子也是正常，张旧也觉得大概是自己太敏感多心了。况且就算她认了几个铺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距离那里还远不说，她一路跟着自己，又没有手机，想报信也没有机会。

　　走出交织复杂的巷道，这才坐上汽车，这是个大卡车，驾驶室很大，司机椅背后用一块木板稍微隔出了一点小空间。

　　上了车，张旧用布蒙住了刘招弟的眼睛，让她坐在木板后头。

　　刘招弟眼睛看不见了，便觉得耳朵异常灵敏。她学历不够，在这座城市里艰难讨生活，自然是到过很多地方，只要哪里有零工打，她都会去试一试。所以一路行车，虽然她看不见，但耳边偶尔也会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不知是地方近还是车开得快，总之没过很久车就停了。张旧说，他要等一个人。

　　刘招弟闭着眼睛，只能听见外面时不时传来汽车过来过去的声音。张旧与陈力之间说话不多，漫长的等待中，刘招弟几乎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而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让她永生不忘的声音。

　　“怎么这么慢？”这声音很温和，但也很明显能听出不耐烦。这个魔鬼就是这样的，平时总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张旧与陈力的精力都集中在来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瑟瑟发抖的刘招弟。

　　张旧说：“我现在还是个通缉犯，总不能光天化日大摇大摆在闹市出出进进吧？”

　　“找到人了？”

　　“当然。”当然两个字，张旧的声音越发轻快，甚至还带了丝笑意。

　　“我不管你找的谁，弄干净点，这几天不要有尾巴惊动警方。还有动作快点，现在守着的那几个是我的人，一会子里头换班了，想进去就难了。”

　　刘招弟听着他们说话，她想控制自己不要抖，但是这很难。她听见前面的动静，不知道是张旧还是陈力，他们要打开隔板，要把她抓出去。

　　她甚至听到了隔板打开底部划动的“刺啦”刺耳声，她马上要跟戴不凡见面了。

　　怎么办？

　　长久积攒的恐惧似乎在一瞬间爆发开来，不仅是心里，就连身体也形成了记忆。

　　她不要见他，她太过冲动了，这次她没有听姐姐的话，来接触张旧，是自己做的决定。她没有考虑到会在这里见到戴不凡，戴不凡跟张旧那个自大的蠢人不一样，如果让戴不凡看见她，他只要一看到她，也会认出她。那样警觉谨慎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她想做什么，不仅她要完蛋，还很有可能会连累到姐姐。

　　一想到项原，刘招弟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还记得年初刚发现那封信时，她吓得崩溃失神，姐姐抱着自己一声一声地哄，她说别怕，她会陪着她，和她一起撕开这层黑雾。

　　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知道危险并未远离，戴不凡没有被抓，他不会死心，总有一天还是找上她们。她们像是大海中的两叶孤舟，孤独无助，只能彼此紧紧依靠，相依为命，一起筹划，却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倾覆淹没。

　　隔板打开，灯光照进来，她却觉得这一点点光，正把她拉入浓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