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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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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浸着山林的凉,篝火燃得正旺,橘红焰光舔着半空,将周遭人影烘得暖融融的。阮念初侧身坐在木柴旁,膝头搭着薄毯,指尖偶尔拨弄一下脚边的草叶,听顾晏辞低声说着过往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的趣闻,唇角噙着浅浅的笑,火光映在她眼底,像盛了碎星。
不远处,谢惊弦并肩挨着沈清辞,指尖轻轻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草屑,动作温柔;云疏桐靠在树干上,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时不时扫向篝火旁的两人;楚昭衍则和几个同行的伙伴围坐在一起,目光却总不自觉往顾晏辞身上瞟——自打这位身份不明、气质冷冽的男人跟着阮念初一起来到这片露营地,众人就好奇得紧。
终于,一个胆子大些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谢先生,您看着也不像喜欢露营的人,这次特意来这深山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话一出,周遭的喧闹都淡了些,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顾晏辞身上。他本是侧对着众人,闻言缓缓转回头,火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眉峰微蹙,周身的暖意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他掀了掀唇,声音没什么温度,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陪她。”
顾晏辞那声冷淡的“陪她”落下时,阮念初正望着跳动的篝火出神,闻言指尖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
火光在他冷峭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鼻梁高挺,唇线紧绷,明明是拒人千里的姿态,可方才转回头时,看向她的目光里藏着的那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却骗不了人。阮念初望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好笑的怔忡——谢弦舟?他分明连沈清辞是谁都未必认得,方才众人误将他认作谢惊弦的同族,他也懒得多做辩解,此刻却顺着这错认的称呼,冷冷清清地应下“陪她”。
这“她”,哪里是沈清辞,分明是……她自己。阮念初垂下眼睫,指尖轻轻蹭了蹭膝头的薄毯,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这人,向来如此,话少得可怜,态度冷得像冰,可做的事、说的话,却总能精准地戳中人心最软的地方。
篝火的焰光渐渐柔和,晚风卷着山林的草木清香掠过,阮念初裹了裹膝头的薄毯,忽然想起白日里听闻的山间奇闻,转头看向身侧静坐的顾晏辞,眼底带着几分好奇的笑意:“谢弦舟,方才听他们说这山里藏着精怪,你说这世间真有妖魔鬼怪吗?”
顾晏辞指尖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闻言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底,没什么波澜:“有。”
一个字的回答简洁得很,却让阮念初来了兴致,她往前凑了凑,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探究:“那你修仙这么久,见过很多吗?还有……不知你当初为何选择踏上修仙这条路?”
这话问出口,她便睁着杏眼望着他,等着一个或许带着几分豪情或执念的答案。可顾晏辞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斩妖除魔,涨修为。”
直白得近乎残酷的答案,没有丝毫浪漫的想象,也没有什么宏大的志向,就这么平铺直叙地撞进阮念初耳里。她愣了一下,原本到了嘴边的追问瞬间卡了壳,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她本以为会听到诸如“守护苍生”“寻求大道”之类的话,却没想过是如此实在又冷淡的理由。阮念初讪讪地收回目光,挠了挠鼻尖,心里暗笑自己想多了,这人向来如此,从不会顺着旁人的期待给出答案。
天刚蒙蒙亮,山林间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像被揉碎的轻纱,慢悠悠地在树影间流淌。篝火早已燃尽,只余下一堆黑漆漆的木炭,偶尔有几点星火微弱地闪烁,又很快被晨露浸灭,空气中飘着草木与烟火混合的清凉气息。
阮念初是被林间的鸟鸣唤醒的,她睁开眼时,天光已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帐篷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身旁的帐篷静悄悄的,顾晏辞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站在不远处的溪边,身姿挺拔如松。他褪去了夜晚的冷冽,晨光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指尖垂落,偶尔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草叶,侧脸在柔和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远处,谢惊弦正拾来枯枝,准备生火煮水,沈清辞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昨晚用过的瓷杯,晨光落在她发顶,添了几分温柔;云疏桐靠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楚昭衍则和同伴们笑着讨论今日的行程,清脆的笑声穿破晨雾,给寂静的山林添了几分生气。
溪水潺潺流淌,鸟鸣清脆,晨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整个营地都浸在清晨的惬意里,没有了夜晚的微凉,多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暖意。
穿过晨雾弥漫的山林,循着隐约的炊烟与犬吠声前行,没过多久,一片错落有致的村落便映入眼帘。青瓦白墙依山而建,炊烟袅袅从屋顶升起,缠绕在低空的薄雾里,像是给村庄笼了层朦胧的纱。村口几棵老槐树虬枝盘曲,枝桠上挂着不知名的野果,几只鸡悠闲地在树下踱步啄食,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鸡鸣,透着一股子淳朴的烟火气。
阮念初脚步轻快了些,眼底满是新奇,转头对身侧的顾晏辞笑道:“没想到这深山里还有这样的村子,看着好舒服。”顾晏辞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村落四周,神情依旧淡然,却悄悄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谢惊弦走在沈清辞身侧,细心地替她拂开路边垂落的枝条,低声叮嘱着脚下的石子;云疏桐单手插在腰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村口的石碾子,指尖轻轻敲了敲石面;楚昭衍则好奇地张望四周,时不时和身旁的同伴小声议论着村里的景致,笑声轻快。
村口一位挑着水桶的老人瞧见他们,停下脚步和善地笑了笑,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话语打招呼,虽然听不太真切,却让人感受到十足的暖意。整个村落安静又祥和,没有外界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屋舍里传来的隐约笑语,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心神。
挑着水桶的老人刚放下担子,目光扫过阮念初几人,视线在顾晏辞冷峭的气质、谢惊弦周身隐现的灵力波动上一掠,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凝起寒霜——这些人衣着不凡、气度迥异于凡人,定然是修仙者!
方才还带着几分和善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像是淬了冰,他猛地指向村口的方向,对着离得最近的阮念初厉声呵斥:“你们这些修仙的,给我滚开!”
阮念初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脚步顿在原地,满眼错愕。她万万没想到,刚踏入村落就遭到这般无礼的驱赶,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缓过神后,她压下心头的委屈与疑惑,快步走到老人面前,放轻了语气,恳切地问道:“这位老人家,我们与您素不相识,您为何对我们如此痛恨?”
“痛恨?”老人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与刻骨的怨怼,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着村落深处,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你们这些修仙的平日自诩斩妖除魔,可真到了要紧关头,什么都不管!前几天我们村里来了妖怪,活生生吃人!那时候你们在哪?怎么不来斩妖!”
“吃人妖怪”四个字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上,阮念初脸上的错愕瞬间转为凝重,唇瓣微微抿紧;顾晏辞原本淡然的眸色沉了下来,周身气息愈发冷冽;谢惊弦眉头紧蹙,沈清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袖,脸色发白;云疏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楚昭衍也没了方才的轻快,几人的脸色齐齐变了,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沉郁的气息。
老人的怒斥还带着未平的怨气,字字戳在人心上。阮念初看着他因愤怒而颤抖的肩头,眼底的凝重里添了几分恳切,往前微挪半步,声音放得更柔:“老人家,您别激动,若是村里真有妖怪作祟,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您能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一旁的沈清辞也轻轻点头,握紧了谢惊弦的衣袖,语气里满是真诚:“是啊老爷爷,您告诉我们细节,或许我们能帮上忙,也好为村里除害。”
两人话语恳切,眼底满是真切的关切,可老人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浑浊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松动,依旧凝着化不开的怨怼与不信任。他抿紧干裂的嘴唇,一言不发,就那样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周身的寒气丝毫不减。
老人沉默地立在原地,冷冽的目光在阮念初几人脸上逡巡许久,像是在确认她们话语里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攥紧了挑水的扁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依旧带着未散的怨怼,缓缓开口:
“那妖是三日前夜里来的,长得青面獠牙,浑身裹着黑雾,一进村就直奔西边的李家!”老人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回忆起了那晚的恐惧,“李家小娃才五岁,夜里哭着要喝水,他爹娘刚起身,就听见院外一声惨叫,跑出去时,娃已经被那妖叼在嘴里,血肉模糊的……”
说到这里,老人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满是红血丝:“我们村里人拿着锄头扁担去追,可那妖速度快得很,喷出一团黑雾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村东头又少了个樵夫,尸骨都没留下!我们去山下的修仙门派求助,可那些人说什么‘小妖作祟,不足为惧’,压根不肯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控诉:“你们修仙的不是能耐吗?不是要斩妖除魔吗?现在妖在我们村里害人,你们倒来了!早干什么去了!”话音落下,老人重重地捶了一下扁担,浑浊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