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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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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寒冷的季节总是容易生病,翌日上午宋姝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体的忽冷忽热让她不适,连昨日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在公司签约的时候,她没有力气去仔细比对合同有什么问题,签字确认后她才想起,询问秘书长:“李御呢?”
“李总在办公室处理工作。”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打扰别人工作,轻轻点头离开了。
在家里她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任何力气,只记得自己接了个电话途中就昏厥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梦见了那条长尾鎏金金鱼,他吻了自己。
清醒过后窗外天色昏暗,身旁有人的气息让她惊诧,是李御。
“你,你不是在公司吗?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苏岸给的地址,我把工作带过来做了。”
话音刚落,李御放下了手中的电脑,默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还是在发热,我买了馄饨,你要吃点吗?”
她撇开头,“我好多了,不用你照顾。”
“不是谈恋爱吗?”李御面不改色地说出口,还端来了热乎的馄饨,“我来喂你。”
望着他朝馄饨吹气时,宋姝讷讷道,“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我打电话给你,但是你中途昏迷了,我就来了。”
宋姝来了兴致,歪头逗他:“这么关心,李御哥哥你是喜欢我吗?”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他猛然抬眸,视线在复杂的空气中交汇,这一刻,他被她的一切给吸引着,欲望在边缘冲撞。
“不用那么认真。”宋姝接过那碗馄饨,搅散热气,低头看着碗里。
“你可以骗骗我,或者哄我。”
她的嗓音低低哑哑,稍带委屈,格外撩人。
李御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伸手为她拨开额间散落的碎发,麻酥酥的触碰感让他心生涟漪。
“明天可以带你去海洋公园吗?”
她应声,“可以看到鲸鱼吗?”
“……可以。”
宋姝换上了那天新买的衣服,画了个淡妆,第一次的约会让她昨晚又失眠了。
“你化妆了?”李御不确定地问她。
“嗯,昨天晚上没睡好。”她抿嘴,模样羞涩。
“烧退了吗?”
“差不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就是喉咙有点干,早上喝了点水,没吃东西。”
“我买了三明治。”
他的细致入微莫名让宋姝鼻尖酸涩,她小口吃着三明治,即使没有食欲,也要让自己吞下去。
有点甜,有点腻。
海洋水族馆里,李御买好了票和饮料,转过身却发现身旁人已然没了踪影。
他紧绷着神情环顾四周。
今日有小学组织来水族馆参观活动,人来人往,恍惚间,听见有个声音在喊他。
“李御,我在这儿。”
他闻声转头,将视线落在声音源头那个人的身上。
女孩身后是偌大厚实的透明视窗,她粲然一笑朝他招手,周身是深蓝黯淡的光晕,水池里庞大的鲸鱼在向她靠近。
那一瞬间他无力感加深,莫名害怕会失去她。
“这是白鲸。”
她抬手抚上玻璃,指尖触感冰凉,想要触碰,而白鲸也用头蹭蹭玻璃。
宋姝惋惜,“我触碰不到它。”
李御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去看看海底隧道吧。”
在海底隧道里,鱼群与斑驳光影编织出蓝色的幻境,水池游走的鱼吐着小水泡,遗忘了伤害,虚假的海底是冰冷的,空旷狭窄。
“这是金鱼吗?”宋姝松开了他的手,一只手指跟随她眼里的那条金色的鱼,走在前方。
她很开心,“你看,像不像你以前送我的那条?”
李御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吭。
在她手指的地方他并没有看见任何金鱼。
“这些观赏鱼从出生到死亡都在这里,供人欣赏吧。”
宋姝背着手走在前面,“我和他们是不是很像啊?”
他认真回答,“不像,你不是鱼。”
宋姝噗嗤笑了,主动拉起他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走啦,我要去看水母。”
陪她玩了一天,李御坐在她家里的阳台上抽烟休憩,也在整理这一天的事情。
他不想承认这份感情,父亲同意这次签约,还默然他与她约会,不只是因为小时候他们的联系,也在考验他。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宋姝跑来把有线耳机的另一只塞进他的耳朵,歪头靠在膝盖上冲他嬉笑,脸颊微红,“你听过这首歌吗?”
他把烟熄灭,勾唇淡然一笑,“情非得已?”
“binggo!”
“不冷吗?”
李御注意到她的脚上没有穿拖鞋,正要起身,被宋姝拉住了衣角。
她说,“我不冷,你陪我听完两首歌再去吧。”
他迟疑答应,“好。”
清亮圆润的月,难得的晴空,霓虹灯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安静环境下热闹的是他躁动的心跳,他不敢直视身旁的人。
两首歌结束,她也没有动静,李御不得不转头。
昏暗蒙昧的灯光下,宋姝已经抱着膝盖熟睡,她的发丝在莹莹发光,眉目清绝,像只精灵,挪不开眼。
他起身抱起她,用手捂着她被吹冷的脚。
宋姝动了动身子,她睁开眼睛,眸子勾人心魄,在漆黑的房间里这样相视,他忍不住轻吻了她。
4.
下一次约会,李御来了画室去找她,她依旧在那里坐了一天等待他工作结束,他们对那晚的事情都心照不宣。
宋姝路过窗外,他们遇上了这里第一节丙烯课,艺术班里的老师在教导小学生使用丙烯颜料,“同学们注意啦,丙烯可以重叠盖过原本的色彩,丙烯颜料沾染上便很难清洗。”
她透过窗户面的反光看向在意的人,难以清洗的丙烯颜料如同她对他的感情。
宋姝小时候第一次通过李御认识丙烯颜料的时候,她的那件白色T恤衫便沾上了丙烯,那件白T恤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我画不出来了。”宋姝又一次对他这样说。
李御摸了摸她头发,“不着急。”
他带她去所有网上功略提及的地方进行约会,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苏岸对她的咨询也少了。
在名阳集团主办的展会上,李御被众人拥簇包围着,都在心里打量这位新晋的商业年轻人有几斤几两。
男人眉目中透露的从容与自信,身着一席得体墨黑的西装,线条硬朗,气质谦和而矜贵。手上端着香槟酒杯,应付这种商业谈判场极其老练自然。
秘书长在李御耳边说了句,他便推去所有寒暄,去向了父亲身旁,
父亲告诉他,“今天有场表演,你留下了看了再走。”
“是。”
灯光暗下,中央地界被空出来,一面画板,一台木凳,一位被蒙上眼睛的少女,暗处一片哗然,摄影的闪光灯在暗处一簇又一簇闪烁。
他的父亲笑着看向李御的表情,眼神淡漠,镇定自若,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样?”
李御淡笑,“是一场好的表演。”
“那是刚从墨尔本回国的沈家小姐,你们后面相处一段时间。”
台下的掌声震耳欲聋,淹没了他的回答。李御睨了眼台下的沈家小姐。
和她很像。
她临摹了李御以前卖出去的作品,满眼都是对他的爱意。
可惜,她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聚会的后来,秘书长按照董事长的要求将李御与沈家小姐在一起的图片发给宋姝。
而宋姝没有意外,还在专心于完成自己曾经未能完成的作品。
她心似明镜。
宋姝非常清楚,这其中的天壤之别。李御身边的人不应该是她,而她也该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几日她推掉了所有和李御见面的机会,拿起了旧画板,在房间里重新坐在了自己被观赏的位置上。
因为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这是宋姝能够给他的唯一价值。
她知道如果她死了,最后的作品以集团的考量肯定会让这幅画的艺术价值到达巅峰。
她不求所有人看懂那副画中的意义,能够让李御欣赏一辈子就好。
耳旁怪诞的笑意,时钟敲响,世间百态喧闹纷乱,她独靠在座椅面前,美工刀划破手腕,皮肤窸窣撕裂的声音,血液连接空气滑落,流失。
宋姝用尽力气抬手摸了摸那条长尾鎏金金鱼,录音还在继续,她启唇轻声问,“李御,你喜欢我送你的《金鱼》吗?”
她听不到答案了。
这些年,精神上的疾病远远比身体上的漫长,宋姝清楚自己好不了,谁也救不了她,苏岸的治疗只是在缓解症状,她一直没有释怀,因为李御,她选择接受缓期治疗。
她在等李御,等他后悔,等他回来,等她不爱他。
宋姝爱李御,她愿意把所以的作品送给他,这是她藏匿于心底的极致爱意,尽管很病态,无可救药,但这是她唯一表达爱的方法。
凌晨,李御从展会中抽身赶到她家的时候,屋子里黯淡无光,他还在疑惑。
“为什么不开灯?”
话音刚落,萦绕在鼻尖血腥味刺激他的神经,他慌忙地走向她的房间里,暗红的血液遍布地面,与五颜六色的颜料勾勒出一副诡异的画,而画板面前的人看起来早早就没了气息。
“宋姝……”他的声音还在颤抖,霎时间,呼吸窒息,四肢开始麻木僵硬,李御半跪在地,他捂住嘴巴尝试让自己恢复正常呼吸。
苏岸赶来的的时候也愣在原地,这样的她好像他第一次见到宋姝的模样。
他没想到,宋姝将自己的心思掩藏至深,每一步其实都是在准备奔向死亡。
像她这样准备坠落的人,没有立刻成功的原因,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等。
医生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最后确认为自杀。
这可悲的自杀后来被报道为天才少女的陨落。
现今,面对被白布笼罩的熟悉的身影,苏岸怒不可遏:“李御!你说的,你会让她的病情好转的,我带你去见她是希望她能正常的活下去啊……”
在阴影处,李御冷眼拉开了与苏岸的距离,“苏先生我没骗你,也请你冷静一下。”
他泛红的眼底混杂淡漠,整个面容平静而疲倦不堪,李御无声地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对苏岸的谩骂置之不理,他像个绅士一样扯了扯自己衣袖的褶皱,随时准备赴约下一场晚会。
随后吩咐一旁默然伫立的秘书长,“我先回去换件衣服,记得向宋小姐的家人汇去慰问金,至于她的作品,”李御顿声,嗓音喑哑,“……归公司所有。”
“李御!你真的是来救她的吗?还是……”为了利用?
苏岸问不出口了。
李御背对着他,背脊宽阔挺拔,显得格外清冷疏远,“记得告诉父亲,订婚仪式如期举行。”
秘书长拿出手机,将所有事情经过全部汇报就跟随离开了,剩余苏岸一个人收拾残局。
回到家洗漱完毕,李御坐在工作桌前,拿出秘书长为他拷出来的宋姝录音备份,他点开了,录音里她低缓的话语一次次敲打他的神经。
“……李御,你成功了。展出的《金鱼》是我最后的作品,送给你,也赠送给全世界。作为你的个人爱好,余生请慢慢欣赏。”她话语像在爱人耳边的呢喃,释放着所有隐藏的情愫。
李御压抑住了所有不正常的心绪,他将备份U盘丢进了垃圾桶。
之前宋姝说得对,他骨子里是冷漠又清醒的,他可以动情但从不会为了爱意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可是,他好想她。
今年春节,名阳集团的新任董事长订婚,名阳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新任董事长李御将公司转型,与国家艺术机构合作。
名阳集团开展艺术展,使得天才画家宋姝的最后作品《金鱼》爆火,这一次所有人都在赞叹她的天赋。
网络忘记了对她的伤害,忘记了她曾经对抄袭案的澄清,质疑的声音被大部分的赞美掩藏。只记得她用生命换来了一副作品,媒体也大肆宣扬。
所有人为她的逝去而惋惜,却没有道歉。
凉风化作叹息,席卷寰宇的温暖,秋分时节,金灿灿的杏叶飘飘荡荡,不知多久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
李御撑着伞在灰色的墓地面前,风从远处传来荒凉空旷的呼啸,他手中的烟蒂无力落下,在烟雾缭绕间,他仿若能看到自己少年时遇到的那个女孩,明媚生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赋予给她。
她是彩色的画,是水缸里的金鱼。
十三年前,她总是用干净纯粹的声音问他,“李御哥哥,我的画好看吗?”
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他的情绪便难以压抑,悲痛是海浪,汹涌而上,呼吸逐渐沉溺在水里。李御手指间夹着未燃尽的烟,抬手遮挡住眼眶的泪水,低头的模样以示忏悔。
宋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