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随满意

2、第二章

　　2.

　　回想至今，宋姝不禁觉得荒谬，开口问：“李总平时喜欢干什么？”

　　李御从容回答：“喜欢欣赏一些艺术作品。”

　　“为什么喜欢？”

　　“个人爱好。”

　　宋姝嗤笑，一点点地搅拌着碗里的汤，“为什么选我，不管是商业的艺术，还是艺术界价值，我都被排除在外了，不是么？”

　　按理说，她的绘画能力是被媒体吹嘘出来的文章，她自知不是天才，只是个哗众取宠的噱头。向岳集团需要一个话题将公司推向国际，由此看中了她。

　　当时宋姝也只是即将迎来毕业季的学生，即使她的画有小小的名气。

　　可现实却是，艺术热情不能当饭吃，那时四处奔波找工作的她突然收到了向岳集团的邀约。

　　他们签约内容仅仅是一年内让她完全服从公司安排，当然公司也会提供相应的资金保障。父母已经将签约金收入囊中，宋姝没有拒绝的机会，签下名字的那一瞬间，所有厄运彷如饥饿的野兽扑向她。

　　就算只是回忆，她也难以压抑失控的情绪。

　　李御没有气馁，用标准的商人口吻说道：“在我看来，宋小姐还有很大潜力。”

　　她压低声音，“我身上有抄袭的污点。

　　李御回道:“我也有污点。”

　　宋姝愣怔，想到了她们之前的经历，自嘲一笑。

　　他的污点是她。

　　宋姝找不到他以前的模样，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仅仅是商人李御，不是那个喜欢画画的他了。

　　她嘲讽，“真是眼瞎啊。”

　　苏岸在一旁手心捏了把汗。我的大小姐，您可悠着点吧。

　　“宋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我会考虑的。”

　　胜券在握的语气让她很是不爽，宋姝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和我谈恋爱，这个可以考虑吗？”

　　话音刚落，包间里的气氛凝固，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没有人再回应了。

　　苏岸正要起身打圆场，谁知李御做出了答复。

　　“可以。”

　　这顿饭局以李御还有些公司的事情要处理收场。

　　到了停车场后，苏岸便开始滔滔不绝：“我的宋姐姐姝姐姐，那不仅是你的水官解厄，那还是财神爷呐！你怎么能这样说啊？开玩笑也要有个度，我真怕他下一秒把我俩丢进长江里。”

　　宋姝扬起嘴角，笑了，“我没开玩笑。他认识我，我也记得他。”

　　“你们什么时候的交情？”苏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李御，这个人从十二年前就出国了，而宋姝从未在国外留学过。

　　她如实回答，“你没查我资料吗？他出国前，让他身败名裂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沉默是最坏的回答，苏岸握紧方向盘，回想接到宋姝这个病人的时候，他也是拒绝的，她的病情似乎严重到没有一丝希冀，可她选择接受治疗，说明她还有愿望没有完成。

　　苏岸了解她在向岳集团那段时间的所有经历。

　　她是向岳集团将她推上资本家的欣赏台，就像被囚禁了一般，静坐在馆内被人随意欣赏打量。

　　没人看她的画，所有人都在看她。

　　苏岸判断，很早就有事情造成她心里的裂缝，宋姝内心深处摇摆不定，媒体的骚扰、向岳集团的债务等等都在同一时间落下了她身上。

　　治疗应该从源头开始，李御联系他的时候，苏岸最初是拒绝和怀疑的，后来李御将他资助宋姝多年的资金记录发给他了，苏岸才选择相信他。

　　“宋小姐，李总今天晚上八点到南烟公寓，接您吃饭。”秘书打来的电话。

　　宋姝不觉意外，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落地窗外的城市晕染薄雾，缥缈无际，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苏岸，你在哪？”

　　“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买衣服了？”

　　苏岸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有点头疼，所幸今天的来访者不多，他也能早点下班。

　　“今天李御请我吃饭，我想选件好看的衣服。”

　　苏岸松了口气，正常询问，“你今天去画室了吗？”

　　“没有，不过我睡了个好觉。”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似乎心情不错，“药我吃完了。”

　　“什么？！”苏岸忍不住激动，“你天天把药当饭吃呢，那是要你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吃的药，怎么那么快就吃完了，你省着点吃。”

　　她轻哼，“又没花你钱，心疼什么。”

　　选衣服的时候忘了时间，李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宋姝还在换衣服，直到第四次才通电话。

　　她对着镜子静静看着自己，“我在商场买衣服，忘了给你说一声了。”

　　耳畔边李御的声音响起，“没事，你发个定位，我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也没有气恼的情绪。

　　正要挂断，宋姝突然喊他的名字，“李御……”

　　对方也耐心等待她的下一句，她别扭地抿嘴，“那我在这里等你。”

　　商场里的灯光耀眼夺目，苏岸被她提前赶走了。

　　她一个人坐在滑冰场旁的冷凳上，刺骨寒凉从脚底向上攀爬，坐姿是之前画画养成的习惯。

　　倏地，她的神智仿佛渐渐被吞噬，黑眸愣神地跟随着前方滑冰的小孩子，手臂不自觉地抬起成拿笔勾线的姿态，对着空气勾勾画画。

　　“宋姝！”

　　李御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但她脸色很是惨白，麻木的表情似乎失了灵魂。

　　这样的她，连李御没能想到。他蹲在她面前，眼神含着悲悯。

　　“我来接你了。”

　　宋姝勉强地扯出一个笑，眼泪在不自觉地滑落。

　　“你是因为我可怜吗？给我爸妈的那些钱是为了什么，我想知道啊，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坐在画板面前供人观赏？”

　　她在某次机缘巧合下找到了李御的画作，也买下来放在家里。

　　她以前看来，他的画奇幻美丽，现在看起来，只是供人欣赏满足资本家猎奇心理的画，毫无意义。

　　李御捧着她冰凉柔嫩的脸颊，传递他手心温度，“我们先去吃饭。”

　　顺从他的话语，宋姝被他扶着起身，他牵起她的手，她像小孩子一样被呵护。

　　“你的工作很多吗？”

　　饭间李御已经接到了四个来电，宋姝实在忍不住了，“要是不着急的工作，可以把手机给关了吗。”

　　李御照做了，没有与她争执。关了手机过于安静的环境，他率先打破僵局，“你还好吗？”

　　“不好。”宋姝淡然回答。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在怪我吗？资助你却没有保护好你。”

　　她摇头，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无亲无故，李御没道理帮她，也没缘由为她家提供资金，小时候的事情他们谁都没有错，李御明明心里也知道，身败名裂的是他，获益的是她家。

　　“你应该从我生活里消失的。”

　　李御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坚持自己的梦想。”

　　“我坚持了啊，总觉得我离梦想越来越远了。”宋姝看着自己的手，“我甚至连画笔也用不了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绘画。”

　　她抬眸望向对桌的男人，黑白的西装，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神秘，“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让我们公司旗下的展览馆签下你是我个人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温柔的话术让她放下戒备，李御看她的眸光幽深了几分。

　　父亲让他回国接手主公司庞大的事务，也让他去重新结识一些艺术大家。十九岁时的他太想当然了，以为一腔热血可以让自己强大起来，让父母引以为傲，但太多的商人都不能够真正欣赏他的画作，只在意这幅画的商业价值。

　　离开父亲身份的庇佑，他无助迷茫，宋姝是他梦想的寄托，这个孩子喜欢画画，他就教她，能看到她开心就好。

　　只是他错了，宋姝母亲的闹事让父亲不得不提前让他出国。他悄悄地将钱汇给宋姝家里的事情父亲似乎知道，但没有戳穿。

　　在纽约他完成学业后接手了分公司，忙碌无味的工作每日都在麻痹他的大脑。

　　一年前左右，他机缘巧合下被人邀请至一家艺术馆参观，说是有来自东方的绘画天才将在馆内进行创作。

　　李御起初不感兴趣，但前几日无意间看到报道发现了宋姝的名字，他才怀揣着期待去往。

　　艺术馆内设计以纯白色为主，大多是抽象主义与野兽派的油画作品，让刺激视觉吸引。馆长热情地在他身旁介绍一个又一个作品，最后才带他来到一个封闭的空白空间里，周围簇拥的全是媒体和商业资本家。

　　李御的脚步渐渐靠近，视线逐渐敞亮，唯一一盏灯光照在中央坐在画板面前的少女身上。她的音容相貌印刻在他脑海，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

　　她长大了，却是了无生气，抬手的动作僵在半空，所有人都在看她，打量她，而墙上挂着的她的画作无人观赏。

　　在脆弱敏感的纯白，有虚无缥缈的雕塑少女，或许她才是展出的作品。

　　因为艺术，因为禁忌，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她着迷，同样包括李御，像个变态，羞耻却痴恋。

　　这种情感让他不敢面对她。

　　并且之后还有第二场第三场，很多商人都想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场次买下，甚至她差点被抓去虐待。

　　他才真正意识到，是他教她绘画，也是他把她拉入这更深的艺术深渊。

　　回国后父亲给了他任务，那就是尽快选择对象订婚。

　　“我答应加入你们。”宋姝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她同意签约，“可是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创作出你们满意的作品。”

　　李御颔首低眉，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