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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新居的第一夜与心照不宣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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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日子,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下午如期而至。手续办得很快,李副总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车子直接开到住院楼楼下。谭又明像对待一件精密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沈宗年从轮椅扶进车里,仔细系好安全带,垫好靠枕,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专注,引得前来送行的护士们都忍不住掩嘴轻笑,眼神里充满了善意的调侃。
沈宗年虽然依旧清瘦,脸色也还需时间慢慢调养恢复红润,但精神已然好了太多。他穿着一身谭又明特意挑选的柔软舒适的浅灰色羊绒家居服,外面罩着宽松的深色大衣,整个人褪去了病中的脆弱,显露出几分往日沉静清峻的轮廓。他微微颔首向医护人员道别,语气虽然依旧不高,却清晰沉稳:“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车流。窗外的世界喧嚣而充满活力,高楼大厦、熙攘人群、阳光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一切对于在病房里禁锢了太久的沈宗年来说,既熟悉又带着一丝新鲜的陌生感。他安静地看着窗外,目光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微微放松的肩线透露了他此刻的舒缓。
谭又明坐在他身边,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雀跃和轻松,像一只终于得以放飞的信鸽。他时不时指给沈宗年看窗外的变化:“看那边,新开了一家很大的书店!” “哎,那家我们以前常去的私房菜馆居然还开着,等你再好点,我们去尝尝味道变没变?”
他的语气欢快,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和期待。沈宗年偶尔侧过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纵容和暖意,偶尔也会应一声“嗯”或者“好”。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环境幽静的高档公寓小区。这是沈宗年常住的地方,谭又明之前来过无数次,但这次感觉却截然不同。以前或许是作为客人、作为对手、作为朋友,而这次,他是以……照顾者的身份,并且,打算长住下来。
电梯直达顶层。谭又明拿出李副总交给他的钥匙——沈宗年之前那串钥匙早在事故中不知所踪,这是新配的——打开了公寓的门。
一股熟悉又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空间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因为久未有人住,虽然提前请家政彻底打扫过,一切整洁如新,但依旧缺乏烟火气,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
谭又明推着轮椅进去,反手关上门,笑着对沈宗年说:“到家了!还是老样子,跟你这人一样,性冷淡风。”
沈宗年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熟悉的、承载了他许多生活痕迹的空间,眼神微微有些复杂。离开时还是初冬,再回来已是春末夏初。恍如隔世。
“你先坐会儿,我看看东西都备齐没有。”谭又明将他推到客厅宽敞处,自己则像只初次巡视领地的动物,开始在各个房间穿梭检查。
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材和营养品,卧室床品焕然一新,衣帽间里挂着他让人添置的适合沈宗年现在穿的宽松衣物,卫生间也做好了无障碍改造,添置了防滑垫和扶手,各类洗漱用品、药品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
谭又明满意地点点头,李副总办事确实靠谱。他回到客厅,看到沈宗年正自己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哎哟我的祖宗!”谭又明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您能别一回来就给我展示您的进步成果吗?慢慢来!”
沈宗年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淡淡瞥他一眼:“……总要习惯。”他的声音在家里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偏低沉,但已基本恢复了原有的音色,只是少了些中气。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谭又明嘟囔着,但还是稳稳地扶着他,让他自己慢慢挪到沙发上坐下。“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先回房间躺一会儿?”
沈宗年靠在舒适宽大的沙发里,摇了摇头:“……坐会儿就好。”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熟悉的城市天际线上,夕阳正在缓缓下沉,给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谭又明在他身边坐下,也没再说话,陪着他一起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日落。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安宁而温馨的气氛。家的感觉,似乎正随着他们的归来,一点点驱散之前的清冷。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地上星河。
谭又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啦,沈先生,欣赏完落日,该解决民生问题了。晚上想吃什么?厨师小谭为您服务。”他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邀请手势。
沈宗年被他的样子逗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配合地想了想,说:“……清淡点就好。”
“得令!看看我给你露一手养生粥!”谭又明兴致勃勃地钻进厨房。
厨房很快传来洗切烹煮的声响,还有谭又明偶尔不成调的哼歌声。沈宗年坐在沙发上,听着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动静,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的背影,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暖流,缓缓浸润了他有些空寂的心房。
晚餐很简单,但很用心。软烂香糯的鸡茸粥,几样清爽的小菜。谭又明把饭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和沈宗年一起对着窗外的夜景用餐。
“味道怎么样?咸淡合适吗?”谭又明紧张地盯着沈宗年的反应。
沈宗年细细品尝着,点了点头:“……不错。”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比医院的好。”
谭又明立刻像得了大奖一样,眉开眼笑:“那必须的!以后天天给你做好的!”
饭后,谭又明收拾了碗筷,又督促沈宗年吃了药。接下来,便面临了第一个看似微小却让谭又明心里暗自打鼓的问题——洗漱和就寝。
洗漱过程倒还算顺利。谭又明提前做好了准备,卫生间也改造过。他坚持要帮忙,沈宗年挣扎了一下,最终败给了自己确实还不太灵便的手臂和谭又明那“你敢不听话试试”的瞪视下,勉强接受了辅助刷牙和擦脸的帮助。过程有些尴尬,但谭又明努力用插科打诨化解着:“哎呀沈总你这皮肤底子真好,生病了还这么滑溜……哎哟别瞪我,我闭嘴我闭嘴。”
但当洗漱完毕,谭又明推着沈宗年来到主卧室门口时,他自己的心跳却莫名开始加速。
主卧室很大,陈设依旧极简,中央是一张尺寸惊人的定制大床,看起来就非常舒适。问题是——只有一张床。
谭又明之前一门心思扑在沈宗年的健康和安全上,安排公寓时只想着要最好的床品最舒适的环境,却下意识地回避了“睡哪里”这个问题。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要住下来贴身照顾,但……同睡一张床?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经历了生死考验,心意也彼此明了,但真正要同床共枕……谭又明发现自已居然有点……害羞和紧张?他谭大少爷纵横情场……呃,虽然那也是过去式且多半是逢场作戏……但还真没正儿八经地跟谁……尤其是跟沈宗年这样……同床共枕过。
沈宗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纠结,他看了看那张床,很自然地对谭又明说:“……扶我过去吧。”他似乎默认了谭又明会睡在……其他地方?比如客房?或者沙发?
谭又明心里咯噔一下。客房确实有,而且一直空着。沙发也足够大。
他一边扶着沈宗年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脑子里飞快地天人交战:
让他一个人睡?万一晚上口渴怎么办?万一不小心摔下床怎么办?万一做噩梦或者不舒服呢?自己睡客房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吗?
可是睡一张床……会不会太……快了?他会不会觉得别扭?会不会影响他休息?自己睡觉好像不太老实……
沈宗年靠坐在床头,微微喘了口气,看来从卫生间走到床边这点距离对他现在的体力来说也是负担。他看向还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变幻不定的谭又明,微微蹙眉:“……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谭又明猛地回神,脸上迅速挂起一个灿烂的、试图掩饰心虚的笑容,“那什么……年仔,你看你这床这么大……晚上……晚上我就在这边……打个地铺?或者我睡那边沙发椅?方便你晚上有事叫我!”
他指了指床边的地毯和远处靠窗的一张舒适单人沙发椅,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又体贴。
沈宗年闻言,愣了一下,目光在谭又明强装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空荡荡的地毯和那张看起来并不适合长期睡眠的沙发椅。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但谭又明却莫名觉得有点头皮发麻,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沉默了几秒钟,就在谭又明以为他默许了,准备转身去客房拿被褥时,沈宗年却忽然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床够大。”
三个字。
简简单单。
却像一颗投入谭又明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谭又明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他猛地转头看向沈宗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啊?”他发出了一个愚蠢的单音。
沈宗年却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平常的话。他自顾自地慢慢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才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莫名带着一点……调侃?“打地铺?像什么话。”
谭又明:“!!!”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在发烫了!沈宗年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觉得让照顾他的人打地铺不合适?还是……还是他也……?
无数个念头在谭又明脑海里炸开,让他一时之间竟然呆立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那颗号称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情场上……呃,曾经浪荡不羁的心,此刻跳得毫无章法。
“……可是……我睡觉可能不太老实……”谭又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都弱了几分,“万一……万一碰到你伤口怎么办?”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比正当且充满关怀!
沈宗年已经缓缓滑下去,躺进了被子里,闻言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床头柔和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那你……老实点。”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慵懒,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件事已经讨论完毕,无需再议。
谭又明站在原地,看着他已经准备入睡的侧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甜、涩、慌、乱、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和激动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还是磨磨蹭蹭地去了客房,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上了自带的睡衣——一套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棉质睡衣,和他平时张扬的风格截然不同,透着一种居家的柔软。他对着镜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主卧室。
沈宗年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谭又明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掀开被子另一侧,几乎是踮着脚尖躺了上去,身体绷得紧紧的,尽量远离中间线,生怕多占了一寸地方。
床垫非常舒适,但他却感觉像躺在钉板上。身边传来沈宗年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味和清爽沐浴露气息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僵直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得像擂鼓。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样僵持一夜的时候,身边原本安静睡着的人却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带着初愈之人的些许无力,却异常准确地越过“三八线”,轻轻地覆盖在了他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被角的手上。
谭又明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惊跳起来!
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搭着,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毋庸置疑的亲近。
“……别紧张。”沈宗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睡意,却清晰无比,“……睡觉。”
说完,那只手就那样自然地搭着,不再动弹。身边人的呼吸很快又重新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刚才只是梦呓般的举动。
谭又明却彻底僵住了,所有的紧张和纠结,在那只手的温度和那三个字的魔力下,瞬间土崩瓦解。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心感从两人交叠的手掌处迅速蔓延至全身,冲刷掉了他所有的不安。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下来,身体不再紧绷。他小心翼翼地翻转手掌,轻轻回握住那只手,指尖感受到对方指节的轮廓和温热的皮肤。
心跳渐渐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而平静的幸福感。
他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沈宗年模糊的睡颜,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
原来,一切的纠结和忐忑,只不过是因为太在意。而对方的坦然和靠近,就是最好的安定剂。
他轻轻收紧手指,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城市的霓虹温柔闪烁。
窗内,新居的第一夜,安宁静好。
两颗心,在经历了漫长的风雨飘摇后,终于在同一屋檐下,同一张床上,找到了最近的距离,和最安稳的归宿。
谭又明想着,明天早餐,一定要做他最爱吃的那个。带着这个温暖的念头,他沉沉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