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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新生的晨光与康复的足迹 ...

  •   拔管成功后的日子,像是按下了加速键。ICU里的气氛不再总是紧绷的生死时速,而是逐渐染上了康复期特有的、忙碌却充满希望的节奏。沈宗年的恢复速度甚至超出了医生最乐观的预期。

      自主呼吸越来越平稳有力,氧气管的浓度一降再降,最终在拔管后第四天完全撤除。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呼吸到不经过任何器械处理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时,沈宗年闭上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尽管牵动了胸口依旧隐痛,但那自由的感觉让他眼底掠过一丝久违的光彩。谭又明在一旁看着,激动得鼻子发酸,却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地分享着这份喜悦。

      CRRT机器彻底停止了工作,被推走了。这意味着他的肾脏功能已经基本恢复,虽然还需要密切监测和药物辅助,但最危险的器官衰竭警报已然解除。每一次排尿量的正常记录,都让谭又明像看到财报上飘红的利润一样开心。

      身上的管线一根根减少,心电监护的电极片也越来越少。虽然静脉输液通道还保留着,用于输送营养液和药物,但那种被各种仪器捆绑束缚的感觉正在一点点褪去。沈宗年的活动自由度大大增加,他已经可以在谭又明和护士的帮助下,慢慢摇高床头,半坐着休息,甚至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在旁人搀扶下将双腿挪到床边坐一会儿——仅仅是这样一个对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动作,就足以让他气喘吁吁,冷汗淋漓,但却标志着身体机能正在艰难却坚定地重启。

      谭又明成了他最耐心的“复健助理”。他严格按照护士的指导,每天多次小心翼翼地帮他按摩四肢肌肉,防止萎缩;在他尝试坐起时,用尽全力稳稳地支撑住他虚软的身体,自己的腰背肌肉因此酸痛不已也毫不在意;在他因为进步缓慢而流露出极少见的焦躁或挫败情绪时,他会用轻松的语气讲述外面无关紧要的趣事,或者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告诉他“慢慢来,我们已经很快了”。

      语言的恢复更是日新月异。虽然声音依旧沙哑,说话时间长容易疲惫,但已经能够进行简短的、清晰的交流。从最初的单字、词语,到后来的短句,每一次发声的进步都让谭又明欣喜若狂。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再需要依赖眼神和猜测,虽然谭又明依旧习惯性地从他细微的表情和语气中捕捉他未言明的需求。

      “喝水。”
      “有点疼。”
      “想坐起来。”
      “外面……天气怎么样?”

      这些简单的句子,在谭又明听来,宛如天籁。他总是第一时间响应,动作轻柔而迅速。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外面”的情况,公司的运营(“李副总搞得定,你放心”),港口项目的后续处理(“责任清晰,整改彻底”),甚至走廊那盆绿萝又长高了几寸。

      沈宗年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用简短的词语回应。他的体力依旧很差,清醒的时间有限,但每次醒来,看到谭又明在身边,眼神便会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让谭又明觉得之前所有的煎熬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终于,在拔管成功一周后,主治医生笑着宣布:“恢复得非常好,生命体征稳定,感染控制良好,器官功能恢复理想。明天可以准备转入普通病房了!”

      转入普通病房!
      这意味着,最危险的阶段彻底成为过去式,接下来的将是相对平稳的、以休养和康复训练为主的阶段!

      谭又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紧紧握着沈宗年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年仔,听到了吗?我们可以出去了!明天就出去!”

      沈宗年显然也听懂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虽然短暂,却像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消瘦的面容。他反手握了握谭又明的手,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好……事。”

      第二天,转床的过程谭又明比谁都紧张,忙前忙后,盯着医护人员每一个动作,生怕有一丝颠簸弄疼了沈宗年。直到看着沈宗年被稳妥地安置在普通病房那张更宽敞、更接近正常环境的病床上,窗外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落在干净的床单上,他才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普通病房是单人间,安静而私密。没有了ICU里24小时不间断的仪器嗡鸣和密集的管线,空间显得开阔了许多,空气似乎也清新了些。虽然依旧有医院特有的味道,但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最大的不同是——探视几乎不再受限。谭又明终于可以不用再穿着那身蓝色的隔离衣,不用严格计算时间,可以几乎整天都陪在沈宗年身边。

      他立刻就像一只忙碌的工蜂,开始布置这个临时的“家”。他把带来的几件沈宗年熟悉的居家软绒睡衣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将助理买来的新鲜花卉插瓶放在窗台,点缀了一室生机;甚至带来一个便携式小音箱,在沈宗年精神好的时候,播放一些极其舒缓的轻音乐。

      他还特意带来了一条极其柔软舒适的薄绒毯,仔细地盖在沈宗年身上,避开留置针的地方:“这个比医院的被子软和,舒服点。”

      沈宗年靠在高摇起的床头,身上连接的只剩下监测生命体征的无线电极和偶尔需要的输液针头,显得清爽了许多。他安静地看着谭又明像个终于得到许可的室内设计师一样,笨拙却又极其用心地忙碌着,眼神里带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和纵容。阳光照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却仿佛有了一丝血色。

      转入普通病房,意味着康复训练正式提上日程。康复科的医生和治疗师开始定期前来。

      最初的训练是艰难而痛苦的。长时间的卧床让沈宗年的肌肉力量几乎耗尽,关节僵硬。仅仅是坐在床边,双脚试着沾地,都需要治疗师和谭又明两人一左一右全力搀扶,并且会让他立刻头晕眼花,虚汗直冒。

      站立,更是如同攀登高山。第一次尝试时,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谭又明和治疗师身上,双腿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仅仅站了不到十秒,就因为极度脱力和眩晕而不得不被扶回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湿透,靠在枕头上急促地喘息,脸色煞白。

      谭又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能代替他承受这一切。但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路。他总是在一旁,用最坚定的目光支持他,在他成功坚持多一秒时毫不吝啬地夸奖:“太棒了!年仔!比昨天又进步了!”在他因痛苦和挫败而蹙眉时,紧紧握住他的手:“歇一会儿,我们再来,不急。”

      除了体能训练,还有呼吸功能的锻炼。吹气球、使用呼吸训练器……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对肺功能受损严重的沈宗年来说也异常吃力。谭又明就陪着他一起练,像个幼稚园老师一样给他计数鼓劲。

      营养支持也变成了更重要的事。从全流质到半流质,再到软烂易消化的食物,谭又明严格按照营养师的食谱,亲自盯着厨房准备,甚至有时候会笨手笨脚地想亲自喂他,常常弄得两人都有些狼狈,最终在沈宗年带着无奈笑意的眼神中,由护士接手。

      日子就在这枯燥、痛苦却充满希望的复健中一天天流过。沈宗年的体力以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增长着。从需要两人搀扶才能站一会儿,到可以扶着助行器自己站立片刻;从一步都迈不动,到可以扶着助行器在病房里极其缓慢地挪动几步;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偏低沉沙哑,但气息明显绵长了许多,可以说更长的句子。

      谭又明成了他最忠实的记录者和啦啦队员。他用手机拍下他每一次微小的进步——多站了的五秒钟,多走出的那一步,甚至只是自己拿着勺子吃完小半碗粥的画面。他不再记录冰冷的数据,而是记录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瞬间。

      傍晚,如果天气好,谭又明会推开窗户,让带着晚霞气息的微风吹进来。他会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或者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看书——沈宗年精神好时,已经可以短时间阅读一些文件或书籍了。

      有时,沈宗年会因为康复的疼痛和缓慢而感到烦躁,那种久居人上的掌控感被病弱身体剥夺的无力感会让他变得沉默甚至有些阴郁。这时,谭又明从不劝解,只是默默地陪着他,或者握住他的手,直到他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一次, after a particularly frustrating physical therapy session that left him exhausted and in pain, 沈宗年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谭又明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没接。

      谭又明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轻轻握住了他搭在床边、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沈宗年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极少见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脆弱:“……太慢了……”

      谭又明的心像是被拧了一下。他用力握紧他的手,声音坚定而沉稳:“慢什么?医生都说你是他见过恢复最快的了。从那样……到现在能自己走几步,才用了多久?谭总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沈宗年侧过头,看向他,眼神复杂,没有立刻说话。

      谭又明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难受,知道憋屈。这身骨头不听使唤的滋味不好受。但咱们不急,一天好过一天,我天天看着呢,看得最清楚。”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认真和温柔,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而且,年仔,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是能跑能跳,还是像现在这样需要慢慢复健,对我来说,都没差别。只要你是你,只要你还在,还能这样看着我,还能让我陪着,我就觉得……什么都好。”

      他这番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重重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告白,一种跨越了生死、剥离了所有外在条件后的、最本质的心意剖白。

      沈宗年静静地听着,原本有些空洞和烦躁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层冰封的阴郁像是被阳光照射,慢慢融化,露出底下复杂的情绪——有震动,有讶异,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动容。他没想到谭又明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些话,比任何鼓励和安慰都更直接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和脆弱。

      他看着谭又明那双盛满了毫不作伪的真诚和爱意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坚定而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他沉默了良久,久到谭又明几乎以为他是不是累了不想回应。

      终于,沈宗年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反手更紧地握住了谭又明的手。他的力道依旧不大,但那动作里蕴含的意味却沉重千钧。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谭又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眼底最后那点残余的阴郁和挫败感也终于缓缓散去,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但那叹息里不再是沉重,而是带着一种释然和……妥协。他微微点了点头,极其沙哑地、用气音轻轻回了两个字:“……啰嗦。”

      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久违的、属于他们之间特有的别扭和调侃。

      谭又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眶猛地一热,差点又没出息地掉下泪来。他知道,沈宗年听懂了,并且用他自己的方式回应了。这句“啰嗦”,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安心。他用力回握住沈宗年的手,破涕为笑:“就啰嗦,以后还得啰嗦一辈子呢,你忍着点。”

      沈宗年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但那抹弧度却真实地落在了谭又明眼里。他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了开来,身体的紧绷感也放松了,仿佛真的将某种沉重的负担卸下了。

      窗外的夕阳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橙色,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两人。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心意相通后的安宁。交握的双手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有力。

      新生的晨光早已驱散死亡的阴影,康复的足迹虽然蹒跚,却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迈向未来。而这条路上,他们始终并肩而行,彼此的心意,也在这漫长的守护与依赖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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