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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血色救赎与迟来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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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又明那通歇斯底里、字字如刀的绝情电话过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沈宗年那边再无声息,连商业上的交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程序化的死寂,仿佛真的应了那句“如你所愿”,在彻底抹去彼此存在的痕迹。
谭又明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和冷漠的面具之后,试图用疲惫麻痹所有感知,却无法忽略心底那与日俱增的、冰窖般的空洞,以及挂断电话后便如影随形、莫名滋生的恐慌。他不敢去想沈宗年说那四个字时的语气,不敢深究那背后是否藏着别的什么。
这天,港口区,“海湾之心”二期工地。阴云低压,海风裹挟着湿咸的寒意。
谭又明戴着安全帽,面色冷峻地听着项目经理汇报一处棘手的技术故障。他刻意忽略不远处那几个同样在勘查的、属于沈氏团队的身影,尤其是那个被簇拥着、身形挺拔却明显清瘦了许多的熟悉背影。他能感觉到,自他到来后,那道背影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了更冷的疏离。
两人甚至没有任何眼神交汇,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比海风更刺骨的寒意。
视察接近尾声,走向停车区的路上,谭又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旁边一栋正在拆除旧设备的附属楼吸引。锈蚀的钢缆、摇摇欲坠的结构…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
就在他脚步微顿的刹那——
“嘎吱——!!!”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猛然炸响!盖过了工地的所有喧嚣!
谭又明的心脏猛地一缩,抬头望去——只见那栋附属楼上,一根巨大的、依靠锈蚀钢缆悬吊的重型横梁,从中轰然断裂!带着毁灭性的呼啸声,如同死神的巨镰,朝着他当头劈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周围所有人的惊呼和恐惧的表情都变成了慢动作。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他甚至能看清横梁上剥落的锈迹和混凝土碎屑。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这绝望的零点几秒内!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阴霾的闪电,以一种决绝的、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从侧前方猛扑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几乎要撞碎他骨头的巨大力量,狠狠将他撞推开去!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闷响,同时响起!
谭又明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飞跌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安全帽滚落老远。
尘土漫天,模糊了视线。
他咳呛着,挣扎着抬起头,世界一片混沌。
然后,透过弥漫的尘烟,他看到了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一幕——
沈宗年倒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不到两米处!那根巨大的、沉重的横梁,一端狠狠砸在地上,另一端,则恐怖地压在了他的腰腹和右腿之上!鲜血,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从他身下汩汩涌出,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贪婪地吞噬着灰色的地面!
而沈宗年,竟然还微微侧着头!尘土和血污沾染了他苍白的脸颊,他的眉头因无法想象的剧痛而死死拧紧,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眼睛,此刻却穿透了弥漫的尘埃,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谭又明!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生理性的极致痛苦,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平静,有深深的担忧…甚至,在那瞳孔的最深处,谭又明竟然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温柔的眷恋和…告别?
“年仔——!!!”
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从谭又明喉咙里迸发出来!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膝盖磨破了也毫无知觉!
“年仔!年仔!”他跪倒在血泊旁,双手剧烈颤抖,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具仿佛已经破碎的身体,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一切,“你怎么样?!你坚持住!救护车!叫救护车啊!!!”他朝着周围吓傻的人群疯狂嘶吼!
沈宗年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风箱,带出更多的血沫。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涣散地聚焦在谭又明泪流满面的脸上,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却只牵动了嘴角的血痕。
谭又明的心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痛得无法呼吸。他徒劳地用手去擦他嘴角不断涌出的血,那温热的、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却像最滚烫的烙铁,烫得他指尖连同心脏一起剧烈抽搐。
就在这时,沈宗年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惊人的力量!一只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猛地抬起,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谭又明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谭又明猛地一颤,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沈宗年死死地盯着他,瞳孔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涣散,却燃烧着最后一点执拗的、不肯熄灭的微光。他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混合着血沫,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明明…听…听我说…”
“照片…”他猛地呛咳起来,更多的鲜血涌出,但他攥着谭又明的手却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眼神急切得近乎哀求,“…是…是查‘快活散’…背后…放的…烟雾…迷…迷惑…”
“不是…我…”
“从来…”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彻底涣散,抓住谭又明手腕的力道也在迅速流失,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谭又明的心脏,并残忍地转动:
“…只有…你…”
话音未落,那死死攥住他的、沾满鲜血的手,猛地一松,无力地垂落下去,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小朵血花。
沈宗年的眼睛缓缓闭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只有胸口那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还未彻底离去。
谭又明如同被万丈雷霆当头劈中!整个人彻底僵化,血液瞬间冰冻!
照片…是烟雾弹?
是为了查“快活散”背后的人?是为了迷惑对方而故意制造的假象?
从来…只有他?
那些被他视为不耻铁证、让他怒火中烧、让他感到无比羞辱、让他说出“恶心”、“划清界限”这些绝情话语的“真相”…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了保护他而演出的戏?而自己…却成了那个将利刃亲手捅进对方心脏的、最愚蠢的瞎子!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和痛苦,瞬间将谭又明彻底吞噬!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撕成了碎片,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猛地扑倒在沈宗年毫无声息的身体上,徒劳地用颤抖的手去堵那不断冒血的伤口,眼泪混合着血污,浸湿了沈宗年的衣襟,也灼烧着他自己的灵魂,“对不起…对不起年仔!是我错了!是我瞎了!是我混蛋!我不该不信你!我不该说那些话!你醒过来!你醒过来看看我!求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港口阴沉的天空。
救援人员迅速赶到,用液压工具艰难地抬起那致命的横梁。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动着谭又明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当沈宗年被小心地抬上担架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身下大片的鲜血,再次刺痛了谭又明的眼睛。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跌跌撞撞地跟着爬上救护车,紧紧握住沈宗年那只冰冷粘腻、无力垂落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嘴里反复地、机械地、泣不成声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坚持住…求你了…我再也不那样了…我信你…我什么都信你…”
救护车一路呼啸,冲向医院。
抢救室的红灯刺眼地亮起,如同地狱的入口,将谭又明彻底隔绝在外。
他像一尊被定格的、浑身浴血的忏悔者雕像,僵直地站在冰冷的走廊上,目光空洞地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手上、衣服上还沾满了沈宗年的血,那冰冷粘稠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惨剧和那个用生命付出的、迟来的真相。
沈宗年最后那句破碎的、用尽生命力的解释,每一个字都像刻刀,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真相,终于以最惨烈、最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而他,却连一句“我相信你”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甚至,他最后听到的,是自己那些比刀刃更锋利的绝情话语。
迟来的真相,换来的可能是永恒的失去和无法弥补的痛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