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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旭方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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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砚舟三人走在街上,人流如潮,青石板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叫卖声、谈笑声、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吱呀”声,混在一处,显得旭方城过分热闹。
赵怀瑾被挤得踉跄半步,撞撞身旁的李行云,咋舌道:“奇怪,旭方城人怎么多成这样?上次来可没这阵仗,行云你说呢?”
李行云抬手拨开擦身而过的人流,额角沁出细汗,应声:“确实奇怪。估摸是城里有活动,等会到了客栈,问掌柜便知端详。”
祁砚舟目光扫过攒动的人头,眉头微拧,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
平安客栈近在咫尺,赵怀瑾先跑了进去,李行云也紧随其后。
祁砚舟正要跟上,忽然后颈窜过一阵细密的寒意,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似的,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指节泛白间,猛地回头。
视线撞进不远处的深巷里,巷口被两侧斑驳的墙垣夹成一道窄缝,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晨光都被吞掉了大半,只在巷底漏下几缕惨淡的光,照见墙角堆着的烂菜叶与破麻袋,散出隐约的馊味。
“怎么了砚舟,你看到了什么?”李行云发现祁砚舟没跟上来,回头来找他,也随着祁砚舟的目光望了过去。
“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我们进去吧。”
一阵风吹过,卷着落叶冲向云边,一片枯叶刚落在巷口,就被一只沾着泥污的脚碾住。
那身影从阴影里慢慢挪出来,补丁摞着补丁的灰布衫在暗处几乎与墙融为一体,手里破碗晃悠着,发出“哐当”的轻响。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的木头,可当风吹起她额前凌乱的灰发,露出了令人惊讶的一幕,她的眼角垂着,像在哭,嘴角却偷偷勾着,露出一个笑容,口中似乎无形在说,“我找到你了。”
……
平安客栈内,赵怀瑾招手叫来一个小二,“小二哥,麻烦给我们订四间上房,”
小二面带难色,“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只剩下二位上房了,不知您几位能否将就一下。”
祁砚舟,“这两天旭方城是不是多了许多修行人?”
“是啊客官,你说奇了,我们旭方城就是个小城,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事发生,怎么修行者就一个劲地往我们这里涌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点奇怪。
“好,那我们就订两间上房。”李行云拍板决定。
“麻烦小二哥,给我们上一桌早食。”祁砚舟叫住正要离开的小二。
“好的客官,不知您几位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吗?”
祁砚舟温声嘱咐,“要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还要一碟糯米糍。”
赵怀瑾打了一个哈欠,“砚舟你喜欢糯米糍呀,我喜欢桂花糕,小二哥,再来一碟桂花糕。”
祁砚舟微顿,“长明喜欢糯米糍,我喜欢栗子糕。”
李行云,“那就再来一碟栗子糕,还有一碟肉包子一碟素包子一屉小笼包,再加上三碗豆浆三碗豆腐脑。”
“喔对了,我妹妹喜欢吃油条,再来几根油条。”赵怀瑾赶紧补充。
“好嘞客官,都记下了,你们再稍候片刻。”
“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上正经饭。”赵怀瑾边摸着肚子边在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二端给别桌的肉包子,话都没说完就咽了口唾沫。
李行云和祁砚舟也跟着坐下。
“你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知道吃。”李行云指着赵怀瑾笑骂了一句。
赵怀瑾边倒茶边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砚舟,你是不是也饿了。”
“长明她身体不太好,得按时吃饭。”祁砚舟随口一答,看着赵李二人揶揄的笑容,他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饿了。”
“喔!饿了,饿得连自己爱吃的栗子糕都忘记点了吗。”赵怀瑾坏笑。
祁砚舟耳根又开始泛红。
李行云咳了一声,解救了他,“砚舟,昨天听你说你和黎姑娘的师傅是师姐弟,那你们也是一直在一起修行吗?”
祁砚舟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之前一直是,只是两年前我就出山游历,最近才回山门的。”
“那黎姑娘她是第一次下山游历喽?”赵怀瑾好奇地问。
“对。”
赵怀瑾还想说什么,就被他耳边的一声“哥”吓了一跳。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赵明玉她们回来了。
“来来来回来得正好,玉儿、师姐,还有黎姑娘,你们都坐下,早点很快就上来了。”
黎启煦坐在了祁砚舟身旁,祁砚舟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喝杯茶暖暖身子。”
黎启煦双手握住微烫的茶杯,“谢谢知止。”
赵明玉也坐在了赵怀瑾旁边,步英姿也随之落座。
“哥哥,行云师兄,我和你们说,我们刚刚在回春医馆有重大发现……”赵明玉还没说完,小二就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客官,早食来了。你们请慢用。”
“明玉,先吃早食吧,其他的待会我们回房再说。”步英姿提醒赵明玉。
赵明玉立刻回过神来,大厅人多耳杂,不知道有多少人竖着耳朵在听。
她心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和师姐一样谨慎的人呢。
小二动作麻利,很快就将菜上齐。
祁砚舟摸摸小米粥的碗壁,确认它还是热的,才将它放在黎启煦面前。
他注意到桂花糕放在了自己身前,伸手将它放到赵怀瑾面前。
转头一看,自己的碗里多了几块栗子糕,抬眼就看到黎启煦冲他笑得明媚,他不禁晃了下神。
步英姿轻轻将赵明玉喜欢的小笼包放在她旁边,赵明玉笑眯眯地夹了根油条放在师姐的豆浆里,“师姐,油条泡豆浆最好吃了,你快试试。”
赵怀瑾边喝着豆腐脑,边顺手给李行云也拿了一碗。
李行云接过豆腐脑,并将新上来的糯米糍放在祁砚舟旁边。
晨光透过窗棂,食物散出热腾腾的香气,街上人群喧嚣不绝。
早食吃完,众人聚在平安客栈的上房,一起交换目前的信息。
李行云手里转着一个茶杯,“看来旭方城出现的这伙人目标就是修行者,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我也赞同师姐的看法,我在刑堂当值的时候看过明心阁的卷宗,上面清楚地写着明心阁涉事之人已经全被剿灭,无一人漏网。
我更倾向于他们就是想掩人耳目,只是不知道这行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为了掩藏什么。”赵怀瑾一改平时的跳脱,难得的正经起来。
“那……我们要管这件事吗,我们本来打算给师姐看了伤就离开旭方城前往万佛门的……”赵明玉询问。
祁砚舟,“只怕我们暂时是走不了的。”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他。
“今天在客栈外,我能感受到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或许,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步英姿,“上次交手时我虽不慎被他们所伤,但他们伤的人更多,按理来说不应该呀。”
赵怀瑾愤愤不平,“坏人的心思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暗算我们,我们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竟然还有脸来找我们。要不是掌门有令,出门游历不能无故动手,我早打上门去了。”
李行云安慰了他一句,“坏人要是有道义的话,那他们就不会做那么多坏事了。”
黎启煦摩挲着腰间的佛纹玉佩,“我觉得,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今天刚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乞丐婆子,她一直盯着我。还有,从医馆回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一直在我的玉佩上。”
李行云,“这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黎启煦将玉佩攥在手中,“没有什么特别,它最大的特别之处应该就是出自于万佛门,不过知止也有一个。”
祁砚舟取下腰间玉佩,将它放在桌上。
赵怀瑾左看右看,“两个玉佩除了纹路不同,好像没有多大的差别。砚舟,今天盯着你的人也是在看你的玉佩吗?”
祁砚舟摇头,“我没有感觉到。”
黎启煦,“既然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的真正目标,那就让他们的人来告诉我们。”
“黎姐姐你有办法了吗?”赵明玉好奇地发问。
“我想主动出击,来一招引蛇出洞。”
黎启煦踱步至窗边,目光淡淡扫向人群。街角小摊贩视线扫来的瞬间,她眉梢极缓地轻挑,
旋即抬手阖窗,“吱呀”一声,街市喧嚣被生硬截断,那道暗藏的窥探,也被稳稳挡在窗外
*
山神庙内,乞丐婆子缓缓踏入大殿,她随手将破碗放在供桌上,拿出一张素白方帕细细地擦着手指。
擦完,她抬手从神像旁的木架上取下画像,指尖微顿,而后缓缓展开。
“那群人盯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阴影处闪出,”梅姑,确认过了,他们就住在平安客栈二楼。”
“先别轻举妄动。”
黑影忙应,“您放心,我都安排下去了。”
梅姑瞪他一眼,“我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上次我也说不要轻举妄动,你不还是带着青鸢他们冲了出来。再有下次,就让寒鹞过来,你回寒梅谷闭关思过。”
黑影委委屈屈,“当时她们要对你下手,我们才冲出去的。”
梅姑微微叹了口气,
“那几个少年少女就是普通的万法宗弟子,那个领头的丫头确实武功不错,而且当时她也不是想对我下死手。还有,他们现在是她的朋友,不许去招惹他们。”
“我记下了……她,您说她,您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是吗?”黑影惊喜地问。
梅姑露出怀念的笑容,“我看到了,那个玉佩,还有她的长相,我能确定,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大殿中蜡烛忽明忽暗,将梅姑的面容揉进阴影里,唯有嘴边的笑意愈发清晰。
画卷半卷着,下半截漏在将熄的烛光里——画中人腰间玉佩,正与黎启煦身上的分毫不差。
大殿上的神像无声端坐,垂落的眼睫将一切看得分明,却始终沉默,任烛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