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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长生者的茶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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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南烟雨
林启踩着湿润的青石板,雨丝斜斜地掠过他的衣角。
江南的雨季总是绵长,河道里的乌篷船慢悠悠地摇晃,船夫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声音被雨声揉碎了,散在风里。林启站在石桥上,低头看着水面——倒影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兰因的影子与自己重叠,可再眨眼,又只剩下他自己。
含霜剑微微震颤,像是在催促他前行。
……
客栈的屋檐滴着水,林启要了一壶热茶,坐在窗边。茶香氤氲,他刚端起茶盏,忽然眉头一皱——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某种东西在爬行。
下一秒,一道黑影猛地扑下!
桌椅碎裂,碗碟飞溅。林启侧身避过,含霜剑鸣,寒气凛冽,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道霜痕。那黑影落地,挣扎着想要爬起——它勉强还保留着人形,脖颈却蔓延着狰狞的黑色纹路,双眼浑浊,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声。
林启没有犹豫,一剑斩下。
尸体倒下,魔气渐渐散去,隐约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一个被魔气侵蚀的普通人。
柜台后,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头,手里攥着一块桂花糕,颤抖着递过来:“谢、谢谢大哥哥……”
林启愣了一下,接过糕点,指尖触到女孩冰凉的手。他轻声道:“……快回家吧。”
女孩点点头,飞快地跑开了。
窗外,雨仍在下。
2. 青瓷镇的沈先生
青瓷镇的茶铺藏在巷子深处,木门半掩,檐下挂着一盏褪色的灯笼。
林启推门而入时,沈先生正坐在矮凳上,手里捏着几根蓍草,耐心地教三个孩童编蚂蚱。孩子们围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客人从哪儿来?”老人抬头,眉眼温和。
“北方。”林启答道。
“怎么称呼?”
“……林启。”
沈先生点点头,从袖中摸出几块饴糖,分给孩子们:“今日先回家吧,明日再来。”
孩子们欢呼着跑出门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茶铺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炉上水壶咕嘟咕嘟的声响。
沈先生拿起茶壶,示意林启跟上。
后院种满了茶花,白的、粉的,在雨中静默绽放。中央是一座简朴的墓,青石墓碑上刻着“吾妻挚爱”,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浅淡。
老人坐下,为林启斟了一杯茶。茶水温热,雾气在两人之间缭绕。
“年轻时,我只是个农夫。”沈先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和妻子住在山脚下,日子平淡,却也满足。”
“后来有一天,我心口剧痛,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发现伤口愈合得极快,力气也大了许多……衰老,似乎也变得缓慢。”
他笑了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起初,我和妻子都很高兴,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可渐渐地……她老了,我却没变。”
茶凉了,他又添了些热水。
“她走的那天,握着我的手说:“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世间的变化。”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墓碑上:“我试过随她而去——跳崖、服毒……可死不了。”
他抬头看向林启,眼神深邃:“后来我明白了,或许……我是在等什么。”
林启握紧了茶盏。
“您……一直在等?”
“是啊。”老人轻声道,“等你。”
3.茶尽缘散
雨停了,天光从云隙间漏下,茶花上的水珠折射着细碎的光。
沈先生闭上眼,忽然笑了:“我要去找她了。”
他看向林启,目光温和却坚定:“我看得出来,也有人在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林启喉头微紧,低声道:“……不会的。”
他伸出手,掌心贴上老人的心口。
心脏碎片脱离的刹那,沈先生的身体迅速枯萎,茶花纷纷凋零,花瓣落在墓碑旁,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林启将他葬在妻子身旁,折下一支还算完好茶花,轻轻放在坟前。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上。
4. 心之所向
客栈的房间里,林启盘膝而坐,心脏碎片悬浮在面前,泛着微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它纳入心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洪水肆虐的江南,浑浊的水流裹挟着魔气,所过之处瘟疫横行。兰因踏水而立,含霜剑划破长空,剑气所至,半魔族纷纷化作冰晶崩裂。云栖不染白衣翩跹,指尖净世莲花绽放,魔气如遇骄阳的积雪般消融。
洪水退去,村庄满目疮痍。
幸存者蜷缩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云栖不染走过,瘟疫的黑斑从病人皮肤上褪去。她望向堆积的尸骸,指尖凝聚净化之力——
“住手!”一个满脸泥污的小女孩突然冲出来,抓起石头砸向她,”阿爹阿娘在里面!不准你动他们!”
石块在触及云栖不染前被剑气震碎。含霜剑横在二者之间,霜纹泛着寒光。
“尸体会引发新的瘟疫。”他声音平静,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女孩跌坐在泥泞中,眼泪冲开脸上的污迹:”为什么...不早点来...”
云栖不染的指尖微微一顿,兰因沉默收剑,两人转身离去时,女孩的哭声如附骨之疽般萦绕不散。
三日后,另一座小镇。
这里的居民正用草席包裹尸体,撒上石灰掩埋。云栖不染净化完最后一处魔气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靠近,递来用野花编织的花环——那些花是净化之力催生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给神仙姐姐……”女孩踮起脚。
云栖不染怔了怔。花环沾着泥水,但她接过时,心底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她指尖轻点女孩眉心,赐下一缕净化之力——这孩子将来修仙,或可免于魔患。
离开时,兰因忽然开口:“喜欢?”
云栖不染低头看着手中渐渐枯萎的野花:“嗯。”
“回昆仑后,”兰因剑穗轻扬,“我用冰霜花给你编一个。”
云栖不染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好。”
——记忆戛然而止。
林启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两种记忆在脑海中撕扯——兰因的冷静、强大,对云栖不染近乎本能的守护;林启自己的意志,坚定却挣扎。
他咬紧牙关,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我是林启……我要救她,不是因为我是兰因,而是因为……那是我的选择。”
含霜剑长鸣,新生的霜纹如枝蔓般蔓延至剑柄。林启能清晰感知到体内奔涌的力量又浑厚了一分,仿佛冥冥之中与云栖不染的距离又近了些许。
推开客栈的雕花木门,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含霜剑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晕。昨日那个小女孩站在门槛外,小手捧着一包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大哥哥,路上吃!”
林启接过,揉了揉她的头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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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桥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林启站在桥头,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群山。心口的跳动愈发清晰,每一次脉动都如同远方传来的召唤。
“西方。”
含霜剑轻颤,剑穗上的水珠坠入溪流,荡开一圈涟漪。玉牌贴在胸口,抚平所有不安。
没有犹豫,林启迈步向前。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江南绵长的烟雨,唯有斗笠下的目光,始终望向远方的群山。
云栖不染......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