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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娘子这个萌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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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温柔地洒在“望舒酒肆”的招牌上。
  时辰尚早,还未到开张的时候,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赶早市的行人。
  虞卿欢拿着比她还高的扫帚,慢悠悠地打扫着店门口的石阶。
  她动作不算熟练,但很是认真,一扫帚一扫帚,将昨夜风吹落的树叶和尘土归拢到一处。
  扫着扫着,她的思绪就飘远了。前几日镇东头摆了比武擂台,说是附近几个武馆切磋较量,她拉着秋孀去凑热闹,着实开了眼界。
  那些武师们拳脚生风,刀枪碰撞铿锵作响,虽然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未必有电影特效震撼,但那实实在在的力量感和招式变换,还是让她看得心潮澎湃。
  尤其是最后一位女侠,身姿矫健,一柄长剑舞得水泼不进,漂亮极了!
  想到这里,虞卿欢手里的扫帚不再是扫帚了。它仿佛变成了一杆红缨枪,或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她左右看看,街上人还不多,便按捺不住心里那点中二之魂,手腕一抖,模仿着记忆里那女侠的架势,将扫帚抡了起来。
  “嘿!哈!”她压低声音,给自己配着音,脚下踩着乱七八糟的步法,扫帚尖在空中胡乱比划,“看招!横扫千军!……呃嗬!白虹贯日!……吃我一记回马枪!”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武侠梦里,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两位身着劲装、腰佩长剑的女子正朝酒肆走来。
  这两位女子风尘仆仆,眼神明亮,步伐稳健,一看便是常走江湖之人。
  走在前面的那位年纪稍长,神色沉稳。后面跟着的那个,看起来年轻些,约莫十八九岁,眉眼灵动,带着几分少女的好奇。
  她一眼就瞧见了在店门口“舞枪弄棒”的虞卿欢,那笨拙又努力想摆出架势的模样实在滑稽,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骤然响起,惊醒了沉醉在武林高手梦里的虞卿欢。
  她动作一僵,举着扫帚愣在原地,扭头看见两位陌生的侠女,尤其是那位笑出声的年轻姑娘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对、对不起!”她慌忙把扫帚藏到身后,像是藏起什么罪证,结结巴巴地道歉,脸上烧得厉害,“两、两位女侠,是要打酒吗?快、快里面请!”
  那年轻侠女见她窘迫,反而觉得有趣,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小娘子这……英姿,很是独特。”她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年长些的侠女也微微颔首,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虞卿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赶紧侧身让开道路,将两人请进店里,一边高声朝里面喊:“娘子!有客人!”
  秋孀正在后厨检查酒坛,闻声擦着手走出来,见到两位生面孔的侠女,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换上招呼客人的爽利笑容。
  “两位女侠光临,想打点什么酒?我们这儿有刚滤好的新酒,劲头足,也有陈年的女儿红,醇厚甘香。”
  年长的侠女开口道:“打两壶你们这儿最烈的烧刀子,路上驱寒解乏。”
  “好嘞,稍等。”秋孀应声,转身去取酒。
  留下虞卿欢和那位年轻侠女站在堂内。虞卿欢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年轻侠女却是个活泼性子,打量着酒肆环境,目光又落回虞卿欢身上,笑着问:“小娘子刚才那是在练什么独门武功?”
  虞卿欢更窘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前几日看了比武,胡乱比划两下,让女侠见笑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却忍不住冒出好奇的光,“女侠,你们真的会飞檐走壁吗?就是那种,‘嗖’一下跳上房顶,‘唰’一下又飞过围墙的轻功?”
  年轻侠女被她这充满向往和稚气的问题逗乐了,笑道:“飞檐走壁说得玄乎了些,不过提气纵跃,借力使力,比常人跳得高些、跑得快些倒是真的。真要像鸟儿一样飞,那可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那也很厉害了!”虞卿欢惊叹,现代社会的牛顿定律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对这种违背地心引力的能力充满了原始的崇拜,“能飞起来一点点都好厉害!”
  这时,秋孀提着两壶酒过来了,恰好听到最后两句对话,她将酒放在柜台上,笑着接话:“她啊,就爱琢磨这些,整日里想当侠女呢。”语气里是亲昵的调侃。
  年轻侠女付了酒钱,看着虞卿欢那亮晶晶、写满“羡慕”二字的眼睛,觉得这小娘子单纯得可爱,心情颇好地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塞到虞卿欢手里:“赏你的,小侠女,买糖吃也好,买把木剑练着玩也罢,图个乐呵。”
  虞卿欢一愣,连忙推拒:“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拿着吧,”年长侠女开口道,“我师妹一番心意。”她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虞卿欢只好收下,笨拙地行礼:“多谢女侠。”
  两位侠女拎起酒壶,冲她们点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虞卿欢送到门口,看着她们矫健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还忍不住踮脚张望,嘴里喃喃:“真帅啊……”
  她捏着那几枚犹带体温的铜钱,心里美滋滋的,转身兴奋地对秋孀说:“娘子你看!侠女给的打赏!她们人真好,还跟我说轻功呢!”
  秋孀脸上笑容依旧,接过那几枚铜钱,随手放进柜台下的钱匣里,语气如常:“是啊,走江湖的侠女,性子多半爽利。快去把门口收拾干净,一会儿该来客人了。”
  “哦,好!”虞卿欢没察觉任何异常,依旧沉浸在偶遇侠女的兴奋里,拿起扫帚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打扫工作,只是动作轻快了许多,嘴里还无意识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秋孀站在原地,看着虞卿欢雀跃的背影,眼神却慢慢沉静下来,先前那点笑意淡去,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忧思。
  她不是吃味虞卿欢跟那年轻侠女有说有笑。她的卿欢性子好,模样又招人喜欢,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这她早就知道。
  她只是……只是在那瞬间,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条巨大鸿沟。
  卿欢来自一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那个世界人人平等,女子可以读书工作,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甚至……还能有那样天真浪漫、毫无拘束的幻想。
  而卿欢提起那个世界时,眼里总有着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光彩和怀念。
  刚才卿欢看着侠女时那纯粹的好奇与羡慕,就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秋孀一下。
  她的卿欢,聪明,学东西快,记账的法子古怪却高效,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知识,有时会说出她完全听不懂的词语。
  她像一只不小心闯入笼中的鸟儿,虽然现在看似安然,甚至很快乐,但她拥有的是这片天空根本无法想象的广阔翅膀。
  这个世界,纵然当朝风气算得上开化,女子地位不算低,但终究尊卑有别,礼教森严,条条框框无处不在。
  她秋孀只是一个开酒肆的普通女子,忙碌,市井,身上沾着洗不掉的烟火和酒气。
  卿欢现在依赖她,黏着她,说爱她。可日子久了呢?
  当新鲜感褪去,当生活的琐碎和这个世界的局限日益显露,卿欢会不会有一天觉得厌倦?会不会开始后悔留在这个落后的时代?
  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娘子,粗鄙无趣,再也比不上她口中那个光怪陆离、自由平等的世界?
  那种可能会失去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让她在那喧闹的街角,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看着一无所知、还在为几枚铜钱和几句关于“轻功”的闲聊而开心的虞卿欢,只觉得她像一只懵懂无知、误入狼群的小羊羔,脆弱得让人心疼,又……让人不安。
  这种情绪,秋孀没有表露分毫。她只是如常地忙碌,招呼客人,算账收钱,指挥虞卿欢做这做那。
  只是偶尔,在虞卿欢看不见的间隙,她的目光会长久地停留在虞卿欢身上,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夜晚如期而至。
  酒肆打烊,门板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洗漱完毕,两人并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虞卿欢习惯性地往秋孀身边蹭,手脚并用地缠上去,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
  她白天兴奋够了,此刻睡意袭来,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娘子……晚安……”
  说着,就要像往常一样,在秋孀脸颊印上一个晚安吻,然后沉入梦乡。
  然而今晚,秋孀却不像往常那样温顺地接纳她的亲昵然后互道晚安。
  在虞卿欢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时,秋孀忽然侧过头,精准地捕获了那双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瓣。
  这个吻来得突然,甚至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急切和深入。
  虞卿欢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秋娘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里面仿佛燃着一簇幽暗的火,藏着虞卿欢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娘子?”一吻结束,虞卿欢微微喘息,不解地轻声唤道。
  秋孀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
  云雨初歇,秋孀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只有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虞卿欢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品咂出一点不对来。娘子今晚太反常了。
  结合白天的情形,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莫非,娘子是吃醋了?因为白天那个爱笑的年轻侠女?
  越想越觉得可能。自家娘子这泼辣又爱捏酸吃醋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
  定是觉得自己对那侠女太过热情,还收了人家的打赏,心里不痛快了,又不好意思直说,才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和确认。
  自认为找到症结所在的虞卿欢,顿时心疼又好笑。
  她放下帕子,收紧手臂,将软绵绵的秋孀更紧地圈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娘子,怎么啦?真吃味了?”
  秋孀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答。
  虞卿欢当她默认了,连忙解释道:“我就是好奇嘛,第一次见到真的会功夫的女侠,多问了几句。人家就是觉得我好玩,像看个小孩子似的,才给点赏钱逗我开心。”
  “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我家娘子一根手指头!娘子又好看,又能干,酿的酒最好喝,还会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擦墨爪子,纵着我睡懒觉……全世界最好的娘子就是我的了,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真的!”
  她笨拙又急切地表达着忠心,把能想到的夸赞词一股脑往外倒,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秋孀看。
  秋孀在她怀里安静地听着,那些温暖的话语像是最好的安抚剂,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她知道虞卿欢误会了,但这份误会导致的急切表白和紧张,却又奇异地抚平了她的不安。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卿欢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在她怀里,说着爱她,需要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纷乱芜杂的念头,抬起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虞卿欢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傻子。谁吃味了。”
  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
  虞卿欢听出她语气缓和,心下大喜,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连忙乘胜追击,抱着人又亲又哄:“我是傻子,娘子的专属小傻子!娘子不生气就好,以后我看见侠女都躲着走,好不好?”
  “油嘴滑舌。”秋孀嗔了一句,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窝回她怀里,疲惫和安心同时涌上,让她很快有了睡意。
  听着耳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虞卿欢松了口气,爱怜地吻了吻秋孀的额头。看来以后跟外人打交道,还得更注意分寸才行,可不能让她家醋坛子娘子心里不痛快。
  她搂紧怀里的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至于秋孀内心深处那关于两个世界差距的隐忧,此刻的虞卿欢,毫无察觉。
  她只沉浸在哄好了娘子的成就感以及拥抱着全世界般的踏实幸福里。
  窗外月色皎洁,无声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