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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夫君—夫人 ...

  •   “这位便是顾夫人吧,尧哥儿家的,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韩公府的继室王夫人看着不过四十岁,眉梢眼角透着精明干练,头上插着的赤金点翠钗,衬得她周身雍容气度更甚。
      许淑兰闻言,忙不迭起身,垂首道:“是儿媳的疏漏,忘了为婆母引荐。”
      沈臻臻见状,亦敛衽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温婉却不失分寸:
      “妾身沈氏,见过夫人。”
      “我家公爷时常夸赞顾修撰,说他少年有为、学识不凡,不想他的夫人也是这般知礼灵秀,看着就让人打心底里欢喜。”王夫人笑着抬手,语气亲昵。
      沈臻臻见她热络,顺势接过话头,含笑应道:“多谢夫人抬爱。夫君常说,能得公爷与夫人这般长辈看重,已是他的幸事。今日得见夫人与各位姐姐,才知何为真正的气度风华,我初来乍到,诸多事宜不熟,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一旁静坐的林知瑜缓缓抬眼,手中团扇轻摇,扇面兰草纹随动作漾出几分闲雅,语气亲昵却裹着绵密的试探,慢悠悠道:
      “沈姐姐太过谦了。今日初见,我便觉与姐姐投缘得紧,瞧姐姐这言谈举止,稳妥又大方,想来是自幼受着精心教养的,不知姐姐家中长辈,在京中可曾任过职?”
      她这话一出,席间原本和缓的气氛微微一滞,旁人皆默契地放缓了动作,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沈臻臻身上。
      沈臻臻眉心微跳,指尖不自觉捻了捻袖口,抬眸看向林知瑜时,眼底带着几分清透的疏离,语气却柔缓得像浸了水的丝帛:
      “林小姐谬赞了,我家原是做些丝绸营生,父母早逝,哪有什么亲人在京中任职。我这点待人客气的微末姿态,比不得定国公府的大家气度。”
      说罢,她垂眸浅啜了口茶,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再抬眼时,语气添了几分温软的笃定:“好在我夫君重情,富贵不移,是我的福气。”
      一旁的夫人见气氛微妙,出声道:“原来是做丝绸生意,怪不得,我早就瞧着顾夫人这衣裳精致,满京城都没见过这纹样。”
      沈臻臻眸中含笑道:“夫人一看便是行家,这月初十,我在城东的铺子悦己阁便要开张了,姐姐只管去逛逛,我倒履相迎。”
      “一定一定,妹妹客气了。”夫人举杯相贺。
      林知瑜握着团扇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笑意依旧:“沈姐姐好能耐。只是做买卖终究琐碎,既要操持顾府中馈,又要分心铺子生计,怕是要劳心费神。依我说,倒不如闲时跟着我学学调香、研医,既能调养身子,也添几分雅趣。免得日后与人往来,被人说状元郎的夫人带着些‘商贾气’。”
      沈臻臻唇角弯起一抹浅淡却清亮的笑,语气依旧柔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坦然:
      “多谢林小姐体恤。说起来这铺子能开张,还是我夫君的功劳。他在京中等放榜时便给我订下了,说是知道我这性子,闲不住。况且顾府的产业和沈氏的铺子一向是我来打理,这间小铺子实在算不上辛苦。”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向林知瑜,话里藏着不露声色的回敬:
      “倒是林小姐,医术高明,日日为京中贵眷诊脉操劳,往后若是累了,不妨来我铺中坐坐,我给您挑块最软的云锦,做件宽松的褙子,穿着舒服。您救人性命是‘仁心’,我做衣裳暖人是‘匠心’,虽不同道,却都是凭着心意做事。想来我夫君也会喜欢这份踏实,毕竟过日子,贴心顺意,比什么‘雅趣’都重要。也是,林小姐还未出阁,自然是不懂得夫妻之道。”
      林知瑜闻言,团扇摇得慢了些,面上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悦,只得笑着颔首:
      “姐姐说得是,往后定去叨扰。”
      席间众人听着,纷纷笑着打圆场,有人道:
      “林小姐的医术、顾夫人的手艺,都是顶顶好的本事!往后咱们既有地方调理身子,又有好料子做衣裳,可真是有福气了!”

      回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咯噔”声。
      纱帘外是沉沉夜色,帘内只点着一盏小巧的银烛台,暖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车壁上,晕成一团。
      沈臻臻鼻尖萦绕着顾则礼身上的气息,清冽的酒气混着他常熏的冷松香,不算浓烈,却压不住心口那股憋闷。
      席间林知瑜那几句话,像根细刺扎在心头,她明知该淡然处之,可一想到自己家世普通,往后在京中与人往来,难免要受这般暗藏机锋的打量,心里便堵得慌。
      她沉默地提起案上的锡壶,将温热的雨前龙井缓缓注入白瓷茶盏,茶汤晃出细碎的光,她却没看,只将手肘支在小几上,手掌轻轻拄着下巴,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眉梢间拢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
      顾则礼刚坐稳,便觉出她的不对劲。他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却没急着喝,只捧着茶,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见她垂着眼,长睫像被水汽打湿的蝶翼,微微耷拉着,连呼吸都比往日沉了几分,他放轻了动作,悄悄伸过手,用指尖轻轻勾了勾她垂在膝头的小拇指,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席间可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沈臻臻指尖微顿,抬眼望了他一眼,摇摇头,淡淡应了声:“没有。”
      顾则礼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尖又往她指缝里探了探,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那怎么不高兴了?可是席间应对得累着了?”
      他这话恰好戳中了沈臻臻几分心事,她垂下眼,望着两人交叠的指尖,语气带着点怅然:“左不过在想铺子里的事儿,也想着往后在京中,不知要应付多少场面。”话到嘴边,还是没提林知瑜的敌意,只把那点委屈和不安,都藏在了“应付场面”的字句里。
      顾则礼垂眸,看着她发顶的碎发,思索片刻,放下茶盏,掀帘出了马车。外面的夜风带着凉意钻进来,沈臻臻拢了拢衣襟,没多问,只静静等着。一盏茶的功夫,他掀帘回来,身上沾了些夜露的清润,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声音温和:“臻臻,同我走走吧。”
      沈臻臻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刚踏下马车,晚风便卷着桂花香漫过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闷。顾则礼提着一盏灯,暖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铺开,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偶尔有晚虫在草丛里低鸣,倒添了几分静气。
      沈臻臻指尖还带着方才被他攥过的暖意,垂眸看着脚下交错的光影,心里那点堵着的愁绪,随着一步步的行走,悄悄散了些。顾则礼走在她身侧,没多言语,只偶尔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眉梢的轻愁淡了些,才悄悄松了口气。
      快到顾府后院时,顾则礼清亮地声音响起:“到了。”
      沈臻臻闻声抬头,放眼望去,却瞬间怔住。
      后院的月亮门内,竟缀满了各色的彩灯,莲花灯悬在枝头,灯影映在池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走马灯绕着廊柱转,转出细碎的光;还有无数串小灯缠在竹篱上,暖融融的光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连墙角的桂树都像是镀了层金边,落下的细碎花影在灯影里轻轻晃。
      “这是……”她轻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意外,眼底瞬间亮了起来。
      顾则礼握着灯,伸手轻轻牵住她的手,往院子里带:“我们还差一场婚仪。”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简单的木案,上面放着两支红烛、一对白瓷酒杯。
      顾则礼牵着她到木案前,案上红烛、酒杯与绣着并蒂莲的同心结,皆是她熟悉的模样。他点燃红烛,声音沉而暖:
      “臻臻,我热孝在身,一切只得从简。本想着等悦己阁开业当晚,倒觉得今日更合时宜。”
      他拿起同心结,递到她掌心,说道:
      “天地为证,星月为媒。我二人今日结为夫妻。生不相离,死亦同穴,顾则礼此生唯沈臻臻一人,若违此誓,众叛亲离、仕途尽毁、人神共弃。”
      沈臻臻抬眼望着他,满院彩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清冽的眉眼染得格外滚烫。听着这字字千钧的誓言,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带着哽咽:“你发这样重的誓……我要发什么样的誓言,才能对得上你?”
      顾则礼见状,心头一紧,指尖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拭去那滴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语气却无比恳切:“你不必发誓,我只问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一辈子和我在一处?”
      沈臻臻的泪滑落到顾则礼的指尖,声音无比坚定地说:“我愿意,我早就愿意做你的妻子了,一直都愿意!”
      顾则礼拂去沈臻臻的眼泪,拿起桌上的酒杯,斟满了酒,递到她面前,嘴上却说:“喝了这酒,可就不能反悔了?”沈臻臻接过,举杯轻碰他的酒杯,“叮”的一声,酒液入喉,带着微甜的暖意,从喉咙暖到心底。
      沈臻臻主动上前一步,轻轻靠在顾则礼肩头,声音带着笑意,还沾着点未干的鼻音:“夫君。”
      顾则礼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目光扫过满院灯影,轻声应道:“夫人。”
      夜风拂过,彩灯轻轻摇曳,木案上的红烛燃得正旺,光影在两人身上流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夫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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