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手册》目籁

2、马力十足的冷空调

　　屋外太阳高悬，正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却没有人路过，寂静一片。

　　一门之隔的饺子店内，江盛被冷气环绕。他很快镇定下来，微笑着说道：“李叔，饺子不要了，我先走了。”

　　中年夫妇开店经营数十年，靠手艺和诚信留住无数顾客，他们烹饪的动作娴熟，转眼间一盘饺子盛了出来。

　　李叔用他那暗沉僵硬且挂满褶子的脸说道：“孩子，拿去，回店里头吃吧。”

　　语气和煦但声音因为僵化显得异常怪异。

　　江盛在对话间迅速又隐秘地试过了，店面的玻璃门打不开。

　　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但是手机还有信号，他给蒋许宁发的求救已成功发出。

　　江盛端着盘子落座，坐在其它餐桌的顾客抬起头，他看到了，他们和老板夫妇的脸都像被冻僵一样阴冷，诡森森的，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却呈现出正常的肤色。

　　江盛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缓慢享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对眼前的食物很满意，动作间余光不经意捕捉到墙上制造冷气的空调，他的内心思绪万千：

　　它就是诡怪吧，把普通人当冻肉耍，把小饭馆当大冷库玩的低趣味诡怪。

　　手机屏幕亮起，是蒋许宁的信息：

　　【十分钟】

　　还挺快，饺子都没吃完。

　　江盛的举手投足更加怡然自得，仿佛是在私人会所小惬一番，如果忽略周遭马力十足制造冷气的诡怪空调和面无表情吞云吐雾的异化者的话。

　　“为什么你还没有变得和我们一样？”

　　李叔垂头探身用漆黑无光的眼瞳盯视江盛，江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如此近距离又悄无声息地站立在他面前。

　　江盛蹙眉，后仰拉开距离，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请走开，我还要继续吃饭。”

　　李叔歪头凝视着江盛的脸，凑得更近了，“为什么不一样？”

　　再凑近一点对方的鼻息就要喷到脸上了，江盛内心无比不适，桌下的手已然抓住了一旁的凳子。

　　只是没想到李叔速度更快，他死死攥住江盛那只握住凳子的手腕，把整个人拽起来，又大力地将江盛拖到空调下，让他直面风口吐出的冷气。

　　江盛想要甩掉李叔的手，但是异化后的李叔的手劲已然超出了人类该有的力道。

　　江盛挣扎无果，感受到外人掌心的微薄热度传到自己皮肤上，脱口骂道：

　　“滚！”

　　异化的李叔面容僵硬无法作出丰富的表情，吐息也是冷冰冰的，他没说话，但是其他异化的顾客慢慢地挪动过来，将江盛围在中心。

　　背后圆脸的矮个子的老板娘也围了过来，周身空间一步步缩小，江盛简直要气笑了。

　　这些受害者的异化程度不高还有的救，要不是如此江盛早就一拳打下去了，但是众所周知，治愈系异能对普通撞击造成的脑震荡毫无作用，那是医生该干的活儿。

　　李叔李婶年纪大了也就算了，江盛怕随便一打就散架，但是其他人看着挺健壮啊……

　　江盛放缓呼吸，最后还是靠着极好的教养忍耐下来，转头对人说：“李叔，我一个人站这吹风就好。”

　　算算时间救援队也快到饺子店了，在这里吸会儿冷气即使异化也不会彻底被异化，蒋许宁会放异能帮江盛净化的。

　　李叔呆滞几秒，而后肢体僵硬地松开手，但这群人仍包围着江盛没有动，正好保持在二十厘米的社交距离上。

　　江盛舒展手腕，传来阵阵刺痛。他皮肤比较白，这么大力道掐住，手腕早已红肿一圈。

　　江盛稍长的发丝挡住眼底的冷意，他将视线缓缓投向空调诡怪，开口：

　　“我有点热。”

　　江盛走向诡怪，异化的人群只是看着他没动，似乎很乐意看到他接近诡怪，与此同时头顶上的诡怪呼啦呼啦吐冷气更猛烈了。

　　云雾弥漫用手挥不走，果然诡怪空调生产的冷气已经不是正常冷气了，一巴掌挥过去居然还感觉不到冷。

　　江盛懒得在一帮不是社会人的异化者面前装绅士了，眉头紧锁着躁意，怒气染上双颊。

　　这时一道声音莫名出现：

　　“打它，打它，你可以打它，打它……”

　　仿佛远方传来的声音，却正合了他的心意。

　　江盛冷嗤一声，瞬间放弃等待救援，在众目睽睽之下利落地踩上凳子接着站到桌子上。

　　诡怪发出急促的声响，红光扑闪，卖力地感染江盛。

　　像一只垂涎欲滴的疯狗。

　　谁也没想到，下一秒江盛就用完好无伤的左手一拳从空调侧面打下去，此刻他的思维无比冷静镇定，他说：

　　“我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了。”

　　白色泛黄的外壳还真被砸落了，不合理地碎裂成两半。

　　仍旧牢固钉在墙面上的诡怪还能制造冷气，但是气量少了很多，无能地闪烁红光。

　　江盛看到空调剥落后，里面有一只彩色的飞蛾嵌在一块电路板上，双翼展开，表面光滑反射着柔和的灯光，如同一件彩釉塑成的艺术作品，又像是一个生命与电子结合的怪诞标本。

　　这才是躲在空调背后真正的诡怪吧。

　　彩蛾眼睛里有红光一闪而过，原本静止不动的人群扑了上来。

　　双双人手就要抓住江盛穿着短裤的小腿，千钧一发之际，江盛一边用右拳狠狠砸向彩蛾，一边不合时宜地想到：

　　空调主板不是放在这儿的，还是个诡怪中的文盲。

　　就在拳头触碰到彩蛾电路板时，空间出现了一丝波动，诡怪被压缩成一张纸般的平面后消失了。

　　江盛反应迅速，瞬间收回手，而后看到手背上的蛾子鳞粉，感到一阵恶寒。

　　“江盛！！”

　　蒋许宁跟在一队异能者身后，从被踹破的玻璃门框里进来。

　　蒋许宁作为珍贵且体质并不强悍的治愈系异能者，被拦在最后一个才见到发小的面。

　　只见没有异能的江盛弱小无助地站在桌子上，一堆异化者团团困住瘦削的江盛，伸长了胳膊想要抓他的脚！

　　“我来救你了大盛啊啊啊！”

　　蒋许宁跑上前又被行动部小队的人拦住。

　　那头看到人来了又被拦住了的江盛表示：

　　他习惯了，蒋许宁就是这样，不顾场合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了事。

　　江盛踩着凳子从桌子上回到地面上，姿态闲适懒散像是平日下楼梯一般。

　　蒋许宁看到大盛轻松拨开围在他身边不动的异化者，接着往其中一件看起来较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闲庭散步得走了过来。

　　蒋许宁：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不应该是我的兄弟看到我感动万分，躲到我身后寻求帮助？

　　最后还是蒋许宁的忧心占据上风，他忙跑上前，给人上下检查：“大盛你没事吧？”

　　边说边使用异能抛出个能降低异化程度的小光团到江盛身上。

　　“大盛你有哪里受伤吗？”

　　“你还好吧？”

　　“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有事了我可怎么和你妹妹还有爷爷奶奶交代？”

　　江盛选择性回复： “记得和他们保密。我目前感觉状态良好，不用那么紧张。”

　　有人走来中断了对话，“蒋医生，里面没有诡怪，可以去治疗异化者了。江先生，你先休息会儿，等会还需要你随我们回中心配合一下工作。”

　　“好。”两人应下。

　　江盛看着发小脚步匆匆往里走，熟练地开始净化，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情绪油然而生。

　　现场很快处理好，效率高得让长期生活在A国的江盛啧啧咂舌。

　　回淇江市诡怪防控中心后，江盛安分地先跟着蒋许宁去医疗部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

　　江盛并没有异化，只是体内的诡怪诱变因子指数表明他正处于异能觉醒阶段。

　　普通人在接触诡怪后容易被污染导致异化，表现为体内诡怪诱变因子的异常升高，但也有部分人被污染后会觉醒异能，他们体内的诡怪诱变因子会保持动态平衡。

　　但异能者也不是不会异化，一旦被高级诡怪污染或者长时间处在污染环境，导致因子平衡状态被打破，就会极速发生异化。

　　异化程度达到丧失理智后的异能者往往更具破坏性也更危险。

　　“还在觉醒？我以为已经觉醒完了。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这很正常，有些人睡一觉就觉醒了，也有些人会觉醒很长时间。不过基本上都会在三天以内觉醒完毕。”负责检查的医疗部人员耐心地回答，她名叫池蔚婷，是个普通人。

　　异能者在人群中仍是占少数，诡怪防控中心自然是吸纳了很多普通人来维持日常运作。

　　“你体内的诡怪诱变因子指数显示你即将觉醒完成，觉醒完成后记得来医疗部登记异能属性。还有，觉醒期间可能会出现发热、恶心甚至疼痛等症状，这些都是因为身体进化造成的不用太担心，如果情况严重记得及时联系你的助理。”

　　“好，麻烦池姐了。”蒋许宁点头致谢，带走江盛。

　　蒋许宁一只胳膊就捞着江盛的脖子进怀里，“太棒了你也是异能者了，以后我们一起上下班！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向中心申请你的助理。”

　　加入诡怪防控中心的异能者拥有高薪水和各种福利优待，并配有专门的生活工作助理。

　　越高级的异能者待遇也就也好，也算是中心挽留高等级异能者的一种手段。

　　像蒋许宁的异能等级是S级，还是异能分化比例极小的治愈系，诡怪防控中心就为他配备了一个专业助理团队。一群人只为蒋许宁一个人工作服务。

　　只是凭江盛和蒋许宁的家境，他们本来就有生活助理，读书期间还有学习助理。

　　能让蒋许宁一个大少爷待在诡怪防控中心打工，靠的从来不是名利，而是蒋许宁对医生的敬仰之心和穿白大褂的渴望。

　　江盛很懒，只喜欢过少爷般的日子。他理所当然地反驳蒋许宁理所当然的话，“我不需要申请助理，我是不会上班的。”

　　“行吧，那我去信息办帮你上传异能者档案。”

　　每个异能者都要入档本市诡怪防控中心，入档后能方便中心及时掌握异能者信息。

　　成为异能者后，他们的管辖将归于中心。中心相关文件《异能者行为手则》表明异能者不能无故对普通人使用异能，不能使用异能扰乱社会秩序，在面对危险时主动保护普通人……

　　同时异能者也有自己的内部网络，比如异能者论坛。

　　江盛虽然还没觉醒异能但早晚要输入档案，早点入档认证身份也能让江盛尽快适应异能者身份。

　　“起开，死沉死沉的。”江盛一把薅下蒋许宁的胳膊，“郑队还要询问我今天的发生情况，你去忙吧。”

　　“成。”

　　江盛转身离开。

　　……

　　“所以你攻击了那只诡怪，但是之后它消失了。”

　　“没错。”江盛靠在椅背上分别和两个异能者眼对眼。

　　郑夺手指点桌面，示意江盛集中注意力，“我有个问题。”

　　“请说。”江盛一动不动继续赖在椅子上。

　　“你应当知道普通人没有异能无法对诡怪造成伤害，为什么你会攻击它？”

　　江盛轻抬下巴，“郑队还不知道我刚刚检测出有异能吗？”

　　郑夺面色不改，手指停滞在桌上，整个室内都很安静。

　　今日行动部在岗的值勤队领队是郑夺，据说是A级，具体异能不详因为江盛没问。

　　郑夺今年快五十，许是因为异能相对同龄人显年轻，身手据说不减当年。郑夺有着多年与诡怪作战的经历，身上总有股肃杀冷峻的气质，令人难以亲近。

　　话说，有了异能是否能延长寿命？至少芳容永驻有没有可能？但现实中没有年纪足够大的异能者作答，毕竟他们都死了……

　　江盛思维发散，任谁也看不出他已经神游至此。

　　从外表看起来江盛嘴上挂着得体浅淡的微笑，十分礼貌有涵养。

　　“但是当时你还不知道自己觉醒异能了吧。”陈述的语气可见说话者的笃定，话语内容一针见血，戳穿了某人想回避的问题。

　　江盛不慌不忙，作出解释，“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欢别人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他们听不懂人话一股脑围上来，我发泄情绪不行吗？”

　　“反正当时情况也够乱的，我不介意更乱一点。”

　　“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快到了，肯定能把我救出来的。想打就打咯。”

　　江盛可不管行动部的人怎么想他又会怎么上报他的情况，结束调查询问工作后便慢悠悠走到一楼大厅。

　　其实江盛在刚刚的询问中有所隐瞒，当时他在饺子店被异化者围堵得正心烦意躁，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

　　“打它，打它，你可以打它，打它……”

　　那个声音像是自己的心声在脑海回荡，江盛一时分不清是别人传进自己脑子里的声音还是自己的臆想幻听。

　　江盛还有另一件隐瞒的事实：其实他当时并没有触碰到诡怪彩蛾，也没有使用异能，然后很快它便自行消失了。

　　如果当时他没有幻听，那个声音是另外一个存在的话，江盛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会和彩蛾的消失有关系，并且很有可能，它会和自己有关系……

　　江盛只寄希望于这是因为最近作息混乱导致的幻听。

　　毕竟，他讨厌麻烦上门，这会意味着自己清闲自在的日子到头了。

　　等蒋许宁下班回家后，江盛告诉了他今天发生的事，除了那道奇怪的声音，江盛并不想朋友担心。

　　江盛还让蒋许宁关注有关飞蛾的消息。

　　江盛知道今天的事让蒋许宁对他的人身安全有些应激了。于是他便让蒋许宁做点事转移注意，否则成天担心江盛，蒋医生还能不能治疗病患了。

　　蒋许宁应下，“包在我身上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江盛：我并不是很放心，但蒋许宁这傻子看样子是对他放心了。

　　蒋许宁担心江盛头一回在没有保护条件的情况下直面诡怪，回去后老是围着他转，话也格外多。

　　江盛只是一时没接上话，他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江盛想怼人，回想起今天在饺子店时别人喊蒋许宁的场景，勾唇一笑，恶趣味上头，

　　“好的蒋医生，蒋医生辛苦了，对于蒋医生我很放心……”

　　语气平平淡淡像机器人在播报但是重音都落在了那三个字上。

　　谁知蒋许宁“啊”的一声就中止了一场即将上演的精彩对话，脸色严肃，“别闹我有正事要说。”

　　江盛没有等到想象中该有的有趣的反应，遗憾暂停，等着他口中的正事。

　　蒋许宁轻咳两声发言，“你那保镖团队还没招到人吧。你要知道你现在正在觉醒异能的关键时期，干脆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好歹有人照应。”

　　“你能一拳一个诡怪？”江盛质疑，觉得照应和被照应对象颠倒了。

　　“我不能但我可以搬救兵啊！如果我们都被诡怪污染了，我可以用异能吊着你不让你完全异化，为你争取时间等到救兵为止！”

　　“倒也不用这么极端的假设……”

　　最后江盛接纳了蒋许宁的提议。

　　-

　　江盛宅在家快一周了，体温稳定在36.6度，身体素质渐长。人没迈出过大门一步，饭是阿姨上门做的或者蒋许宁从外面带的，每天睡觉健身打游戏安分得很。

　　硬汉蒋许宁很享受下班回家看着江盛吃饭的时光，偶尔还会笑弯了眼喃喃自语：“盛阿哥又长高了捏……”

　　江盛：……又让这小子演上了。

　　蒋许宁也不忘江盛的嘱托，这几天陆陆续续带回了有关飞蛾的消息：

　　比如当初饺子店里发现的那只彩蛾，根据现场遗留的鳞粉判定为C级诡怪，之后市辖范围内还发生了几处飞蛾诡怪事件，但因为有感知类异能者的参与，那些诡怪还未发育成熟就被发现，其等级都只有D级及以下。而现在，以淇江市区为中心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飞蛾消杀行动，行动部发动了不少异能者小队，相信很快飞蛾诡怪就会被清除。

　　又比如江盛还在异能觉醒阶段就能使用异能一拳一个C级诡怪的事在诡怪防控中心传开了，大家都觉得江盛最后会分化出一个无比厉害的异能，纷纷期待着江盛能进中心一起工作。

　　江盛：让大家失望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没分化。

　　过去一周江盛胃口大开，精力充沛，每天把健身房里的器材霍霍了个遍也不带累的，身体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健壮，原本的薄肌在短时间内变得肉眼可见地沟壑深了。

　　池医生说的异能觉醒期间的种种不适症状都没发生，甚至相反人亢奋得不像平日里那般。但江盛确实还没分化出异能，他现在还不能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

　　江盛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最后决定还是去医疗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