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告别》星星爱吃番茄

11、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午后的补习班，像一口被文火慢炖的高压锅。空调卖力地运转，却似乎只能冷却空气，无法驱散弥漫其间的、由浓度过高的知识和睡眠不足混合而成的滞重感。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解析几何的压轴题，步骤繁复，逻辑缜密，粉笔敲击白板的“哒哒”声如同催眠的节拍。

　　南星强打着精神，笔尖却不由自主地在草稿纸边缘洇开一小团墨迹。她偷偷瞥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收敛了之前的湛蓝，积起了厚厚的、灰白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高楼的玻璃幕墙顶端，空气里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闷塞。

　　终于，下课铃如同特赦令般响起。人群瞬间从昏沉中苏醒，收拾文具的窸窣声、座椅挪动的摩擦声、低低的交谈声迅速填满了教室。

　　南星和江宸随着人流挤出教室，刚走到写字楼的大门口，一股裹挟着尘土气息的、湿凉的风便迎面扑来。

　　“好像要下雨了。”南星抬头望着晦暗的天空，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她没带伞。

　　“看样子不小，而且很快。”江宸判断着云层的厚度和速度。

　　话音未落，巨大的雨点便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先是稀疏而沉重地敲击着柏油路面，留下深色的圆点印记，随即迅速变得密集，转眼间就连成了无比巨大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噪音。狂风卷着雨水，蛮横地扫过街道，行道树在风中剧烈地摇摆。刚走出大楼的人们惊呼着退回到屋檐下，瞬间挤满了本就不宽敞的避雨区。

　　“这雨……也太大了吧！”南星看着眼前瀑布般的雨帘，犯了难。打车几乎不可能，周围的便利店，雨伞也早已被抢购一空。
　　等待了将近二十分钟，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雷声隆隆，天色愈发阴沉。屋檐下拥挤的人群开始焦躁，有人开始冒雨冲出去，瞬间便被淋得透湿，狼狈地跑向远处的公交站。

　　“怎么办？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江宸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望了望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暴雨。

　　南星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淋过去了。”语气里满是无奈。

　　江宸沉默了几秒，忽然转过头看她，眼睛里闪过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是一种被漫长补习和沉闷天气压抑已久后突然冒头的冲动：“反正……怎么都是湿。跑回去和走回去，结果都一样。”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略带挑战意味的弧度：“与其慢吞吞地走回去淋一路，不如……跑起来？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们。”

　　这个提议大胆又荒唐，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理性作风。南星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一种奇异的、被压抑了整日的情绪忽然被点燃了。是啊，反正注定要湿透，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地拖延这个过程？

　　“好！”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畅快感油然而生。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某个疯狂的秘密协议。

　　“我数到三！”江宸提高声音，压过雨声，“一、二、三——跑！”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冲进了巨大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穿透单薄的夏衣，带来一阵激灵灵的凉意。视线完全被雨水模糊，只能凭着感觉朝着家的方向奔跑。脚下水花四溅，踩在地上，积水没过了脚踝。

　　“哇——好凉！”南星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大叫，声音很快被雨声吞没。

　　但很快，最初的冰冷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放肆的快乐从心底涌起。他们不再试图躲避，而是迎着雨，奋力奔跑。雨水冲刷着身体，也仿佛冲刷掉了积攒了一天的疲惫、枯燥和压力。所有的公式、定理、考试排名，此刻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暂时抛到了脑后。

　　江宸跑在前面几步，不时回头看她，脸上全是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样子狼狈不堪，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罕见的、野性的活力。南星看着他，也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大笑起来，尽管呛进了雨水，咳嗽不止。

　　路上的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缓慢驶过，溅起巨大的水花。但此刻，他们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目光，只是在这片白茫茫的雨幕中，像两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孩子，进行着一场短暂而疯狂的逃亡。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但在大雨中奔跑，感觉却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直到小区门口映入眼帘，两人才气喘吁吁地慢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地淌水，像两只刚被从河里捞起来的落汤鸡。

　　彼此看着对方无比狼狈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指着对方，爆发出更大声的笑来，笑得直不起腰，雨水和汗水，或许还有笑出来的眼泪混合在一起。

　　“你……你的头发……哈哈……”南星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江宸喘着气回应。

　　这场雨，打乱了所有计划，弄得他们如此狼狈不堪。但此刻，站在小区门口，感受着劫后余生般的畅快和彼此陪伴的傻气，他们心里却充满了某种难以名状的轻松和喜悦。

　　那是一种短暂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叛逆，对抗着按部就班的日常，对抗着无形却巨大的压力。虽然只有短短一路，却足以让这个沉闷的、被补习填满的夏日午后，变得格外清晰而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