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30、如果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可不可以给我？

　　结束完今天的谈判工作，坐在车里等前面的车移开时，陈宇淇冷不丁想起几天前孔允真给自己的话。
　　“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包容她，多给她接受的时间，多给她安全感，但你要是没那么喜欢她，那就这样吧，今天就当我放了个屁。”
　　他悄悄瞥了一眼隔壁的人，发现对方已经合眼佯装睡觉。
　　这几天上班都是这样，一看到自己就移开眼睛，到了不得不一起出去谈合作的时候，林芊潼又是低头看资料。
　　无论怎样，就是不能够和他四目相对。
　　他听说过女生的不安全感是要比男生强一些，但没想到对方和一只易受惊吓的猫一般，一看到就跑，一看到就躲。
　　车子一停在公司门口，她就非常懂事地醒了。
　　看她打了个哈欠，低头说了句“谢谢”就要开门，陈宇淇憋笑：“这么困？晚上做什么去了？”
　　林芊潼看向他的时候回话很快：“呵呵，没做什么，那个我先去吃饭了，和同事约好了。”
　　说完，她打开门就下了车，车门关上，头也不回，整一个行云流水。
　　陈宇淇下车，碰上要出去吃饭的小胖，抓着人就让他把车开到地下车库，自己转身去寻林芊潼。
　　公司对面的拉面馆很小，里面的桌子至多一桌可容纳两个人。
　　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小小的店面并不吵闹。
　　林芊潼看陈宇淇落座在自己对面时，因为阳光晒得眯起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怎么来这？”
　　“这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林芊潼撇嘴，心想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地躲了，怎么就躲不开呢？
　　但仔细一想，她发现自己是绝对躲不开的，只要这个人发了疯地死缠，她就躲不开。
　　发了疯？
　　她想想，又觉得自己过火了，应该说是自己发了疯地躲避吧。
　　“这位客人......”
　　“和她一样。”
　　“好的嘞。”服务生在接到信息后迅速离场。
　　空间又留给了面对面的两个人。
　　林芊潼不再像之前那样眼神躲闪，在这样发黄的灯光下，狭窄的空间里，她已经无处可躲。
　　被人家追出来，她也没法再躲。
　　于是，她索性逼着自己看对方：“你想做什么？”
　　“吃饭。”陈宇淇从一边拿了筷子，放在桌边，若无其事。
　　“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是吗？你说说，你说什么了？”
　　“我......我不想再说第二次，那些东西你都知道了，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们不合适。”
　　“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你说你那样，但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想法，就自己给我做了决定？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林芊潼？”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不是吧？你明明喜欢我，我能感觉到，不然你为什么躲我？”
　　“我躲你是因为怕你缠着。”
　　“怕我缠着？好，那你为什么总是偷偷看我，观察我？每次我进办公室，你都会瞥过来看一眼，你别和我说那是巧合。还有之前，你看到我和我妹在外边对台词，你吃醋了。”
　　“怎么？你想否认？那让我看看你这次要用什么借口？”
　　“我......”
　　她吞咽了下自己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也搜刮不出一个字。
　　“林芊潼，你不是喜欢我吗？从以前到现在，你之前的勇气呢？”
　　“我......”
　　拉面上来，滚烫的热气隔在他们之间，都让对方置于朦胧的画面里。
　　服务生感觉出不对劲，上完菜就急忙撤了。
　　“算了，先吃吧。”
　　被对方放过后，林芊潼却没能放过自己。
　　看着升腾的热气，她觉着自己的心情也和这朦胧的画面一样，不清不楚。
　　“不吃吗？”
　　陈宇淇吃了一口，见林芊潼没有动作，把筷子放下看着她。
　　“你说喜欢我是为什么？”
　　“喜欢需要理由吗？”
　　林芊潼怔住。
　　“我只知道对你有感觉，喜欢你。如果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会觉得难过，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可不可以给我？”
　　“我给过你机会，可当时你没有答应，你说我不认识你。”
　　“是，以前我不认识你，但现在我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你以前为什么拒绝我？”
　　陈宇淇望着林芊潼的眼睛，眼里多了一丝温柔：“原因有种种，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会一个个告诉你。”
　　他的眼睛太真诚了，真诚到令林芊潼怀疑。
　　毕业后还能看到如此真诚的眼睛，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她在犹豫中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可以让我重新考虑吗？”
　　“好。”单字掷地有声。
　　中午的时光总算不像毒辣的日头一样逼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一起在安静中享受完这顿午餐。
　　晚上下班回去，在地铁上，林芊潼握着栏杆，随着车速摇摇晃晃。
　　半闭着眼睛休息，她听到旁边人传来的八卦新闻。
　　“那个新闻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有个男人在妻子病逝后想不开，跟着去寻死了。”
　　“哦，看到了，那个男生好像还挺深情的，好像说一开始追这个女生，但女生觉得时间还没到就没接受，结果等接受了到离世，他们真正在一起还不过几个月。”
　　“是啊，看他的手写信，是个好男人来着。唉，世事无常，就是说有些幸福该早点把握住还是要早点把握住，那至少留有的美好回忆可以更长一些不是？”
　　列车到站，两个说八卦的人下车。
　　林芊潼的眼睛完全睁开。
　　她看着上上下下的人群。
　　列车门关闭，拥挤的空间，放眼望去都是一张张疲惫的脸。
　　有那么个瞬间，她问自己，是否自己也是这副衰样？
　　活着如果只是像这样，单线程的生活，布满工作的生活，没有其他，有什么意思呢？
　　“有些幸福该早点抓住还是要早点抓住。”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抬头，看到地铁上播报的新闻，恰恰好就播到刚那两个人说的那则。
　　车厢里的人有一部分抬着头看，不知道是真的在意，还是只是放空。
　　林芊潼转过去看那些在看的人，发觉他们无一不皱着眉。
　　那是惋惜吗？
　　她想着想着，思绪飘得很远。
　　等到脑海里一个声音劝自己试一试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到站的信息。
　　到出租屋，她把灯打开，坐然后在小小的沙发上点外卖。
　　母亲的电话突然进来。
　　彼时她已经准备下单，匆匆付了款，她便接了电话。
　　距离上一次通话已经有一个月之久。
　　母亲的声音轻轻柔柔：“吃饭了吗？”
　　“刚点。”
　　“那现在有空聊两句吗？”
　　“嗯，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知道你的近况。”
　　刚毕业的时候，他们通话的频次是一个星期一次，后来时间间隔就拉长了。
　　其实每一次聊的东西大差不差，公司里的烦心事，可恶的领导，还有一些生活的孤独。
　　母亲每次都是听完，然后不发表任何言论。
　　那时候林芊潼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和难受，但她没法怪自己的母亲，毕竟有个人愿意听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很早之前她不曾对自己的母亲有过此等的期待。
　　不过后来林芊潼搬到孔允真在的城市，绝大部分都可以和同龄人一起消化，她也就更少和母亲沟通了。
　　一般来说，都是等对方电话来，她才随便聊一聊。
　　然而今天，她确实是有些东西想要认真聊一聊的。
　　“妈。”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呗。”
　　“你和我爸爸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没事想知道一下。”
　　“你是不是有想谈对象的打算了？”
　　“没有没有。”林芊潼紧张拒绝。
　　“真的？那你问这个?”
　　“我就想知道，你说说嘛。”
　　“我和你爸爸啊，当初是相亲认识的，然后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母亲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一件事可以用白开水的描述来说明，听起来很无趣。
　　“那当初你怎么确定这个人合适？”
　　“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遇到就知道？”
　　“对啊，当初他是做生意的，比其他人都有那么点出息。”
　　“然后呢？就因为钱，你选择了他？”
　　“当年没多少选择啦，不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
　　林芊潼的白眼翻上天，想一想，她总算是能理解为什么小时候自己在看到一些父母手牵手时，自己总是觉得羡慕和奇怪。
　　她不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总是把吵架当家常便饭，明明家里也不会说多穷，但就是有得吵，而吵得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玩意。
　　“妈，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多问题？问吧问吧。”
　　“你爱我吗？”
　　“傻瓜，不爱花钱供你读书啊，不爱整天给你做饭吃啊。”
　　“那为什么当年我差点被人拐跑后，你和爸爸打我骂我，就是不去管那些拐卖人的坏人？”
　　“啧，你这孩子怎么翻旧账呢？是是是，当年是疏忽差点让你被人拐走，但后来不都好好的，现在不还工作了？你今天到底是想吵架吗？”
　　“没有。我外卖到了，以后再说吧。“
　　啪嗒一声。
　　对方先挂了电话。
　　林芊潼的手机摔在沙发上，如同摔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声音。
　　一种很憋的感觉在胸口窜来窜去。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因为照顾自己，常常暴跳如雷的场景，想起了那次差点被拐后，自己被父母两人指着骂了几个小时。
　　可真的好奇怪，母亲现在很少会有这样激动的时候，父亲也是。
　　或许是因为大家说的，长辈老了就会变得慈祥和善一些。
　　可想起刚刚母亲最后的挂断前令人不悦的问话，林芊潼发现那些曾经掩藏起来的可怖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在平时藏起来了，而在刺激出现的时候，那些害怕的感觉还是会出现，就像现在一样。
　　外边的门敲响了。
　　她拖着有点打颤的身体去开门，取了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