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25、停电

　　“我刚吓到你了？”
　　林芊潼摇头，脖子微僵。
　　坐她斜对面的人盯着她看了很久，她有些不适应。
　　缓缓侧过头，她小心探看对方。
　　陈宇淇以前就是这样敢盯着别人看的人吗？
　　好像不是。
　　他在讲台上是自信的，但读书时不是那种很擅长盯着别人交流的人，而现在......
　　她垂眸。
　　时光真是能把人完全变样。
　　“对不起。”
　　“嗯？”她抬起头，看了一下，反应过来：“没事，不疼。”
　　她看向他的手：“你手比较疼，对不起啊。”
　　办公室没有紧急医疗箱，她刚看了下，那手被砸的地方很红，不过陈宇淇自己倒是没说什么。
　　“那个人靠近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做的？”
　　“嗯？什么人？”
　　“之前郑敏说的......”
　　她尴尬：“啊，你说那个啊。”
　　想到之前骚扰她的那个死领导，她不由得翻了白眼，嘴巴一碾，就想着龇牙咧嘴先骂个两句，但瞧见陈宇淇的眼睛，她只能抿紧嘴唇，就此作罢。
　　在他面前，她还是端着点好些。
　　轻哼一声，她点头：“嗯。”
　　“你拿个扫帚砸他？”
　　“不是，我拿烟灰缸弄他。”
　　她感觉到对面的人凝神看着她。
　　虽然这么说觉得自己有点粗暴，但现在也不是要留什么好印象的时候，她耸肩：“谁叫他惹我？”
　　有什么东西隐隐出现在前头。
　　林芊潼仔细一看，发现黑暗中，陈宇淇竖起了拇指。
　　“看不出来，你挺厉害。”
　　“那是。”
　　“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嗯，再然后呢？”
　　林芊潼撇嘴，声音逐渐小了：“然后我就离职了。”
　　她好似看到陈宇淇不满的表情，嘴巴立刻补了一句：“我可不是被辞的，是我提前炒他的。”
　　“提前？”
　　她半闭着眼，然后猛地睁开。
　　刚因为紧张，结果用词用错了，她有些小尴尬，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反正就是我炒他了。”
　　“他之后还找过你麻烦吗？”
　　林芊潼感觉到身体从头发到指尖，她身体的任何一处都被凝固住了。
　　她就只是这样看着他，但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蹦跳着，快跳出嗓子眼了。
　　暗暗咬着唇内部，她最终做出了决定。
　　“陈宇淇，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或许是她问得突然，又可能是她的掩饰太过拙劣，小小的颤音出卖了她。
　　陈宇淇的眼睛忽而睁大，像是惊讶，而他眼里还带着思考的光芒。
　　“嗯，你问。”他的声音很冷静。
　　林芊潼张开嘴巴，她能感受到自己颤动的唇瓣，好似被极其轻微的电流刺激过一般。
　　那样的抖动是她无法控制的。
　　她觉得有点羞耻，微微低下头，想把颤动的唇瓣隐藏在黑暗里。
　　顿了顿，她又张了张嘴巴，空气划过她的嘴边，有些凉。
　　“之前那领导是你举报的，为什么举报他？”
　　“他该。”
　　林芊潼的心强烈震颤了。
　　她吞咽了下口水，周围太安静了，以至于这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彼此的耳朵。
　　林芊潼的脸倏地一下红温了。
　　她庆幸这是在黑暗中，所以对方看不见。
　　“他骚扰你，这就是他的报应。”
　　猛烈震颤的心停了下，随即迎来频率更快的颤动。
　　空气在那一瞬似乎变得稀薄，她有些缺氧似的，头有点发晕。
　　“怎么了？”
　　察觉到林芊潼的异样，陈宇淇凑近，黑暗中，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
　　冰凉感刺激他收回手。
　　“你怎么这么凉？”
　　林芊潼眼前有点黑，她看不太清，正闭着眼缓和，下一秒她的额头感受到一阵温热。
　　那温度停留在她额头上，足足有三秒。
　　林芊潼在那三秒内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等她终于缓和过来，对方的手已经移开。
　　有什么东西凑过来，她的恍惚中还未看清就被陈宇淇拉了一下。
　　她的后背和墙壁有了间隙。
　　陈宇淇将自己刚穿的薄外套盖在林芊潼身上。
　　一种温暖的，如同冬日阳光的气息袭来。
　　林芊潼抽了抽鼻子，想要闻一闻这究竟是个什么味道，没想却被陈宇淇误以为要擦鼻涕。
　　纸巾递到她面前时，她愣了下。
　　“做什么？”
　　“擦擦。”
　　“擦什么？”
　　陈宇淇的手突然刮过她的鼻尖，但也不算冒犯，就是很快很轻的一个动作。
　　“喏。”他一只手指捏着，纸巾就这样飘在她面前。
　　林芊潼抽过来后，握成一团：“谢谢你啊，不过我不用，我刚只是觉得你这衣服的味道很奇妙，想知道是什么？”
　　“纯白清香。”
　　她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那一刻，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教学楼那和陈宇淇擦肩而过，她闻到的味道。
　　Z市的冬天，阳光很大，但也显得很温暖，没有了夏天的毒辣，反而变得可爱。
　　陈宇淇看到林芊潼突然显现的笑容，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没，想起了一些事。”
　　或许是发现他还保留着从前的一些喜好，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嗯，我们还得在这里待多久？”
　　“我给物业发过信息了，说是这一片都停电了，在处理。”
　　“哦，那一时半会这门应该还没法开。”
　　林芊潼无奈看下旁边的门。
　　刚明明都开了，可谁也没法怪谁，毕竟刚刚那情况都在生死边缘，也不是谁能控制的。
　　门这么一关上，也就开不了了。
　　觉着没声有些尴尬，林芊潼随意开了口：“这么晚，你回来做什么？加班？不是吧？”
　　“回来下个文件，晚上开会要用。”
　　“开会？”
　　“嗯，和美国那边开会。”
　　“哦。”林芊潼有印象，总部是在美国，不过她一直负责的业务很少和那边直接接触，差点都忘了这业务实际也有很大一部分要和外国同事协作。
　　“你......辛苦了。”
　　“你这话很敷衍。”
　　她嘴角不由得翘起，有些尬住，心里的吐槽机制又开始运转。
　　说辛苦不行，那还要说什么？
　　说不辛苦啊？
　　“呵呵呵哼哼哼~”社会性笑声作祟，接着是越来越尴尬，越来越小的声音。
　　“林芊潼......”
　　磁性的声音带着冷静，也带着一丝与寻常时候不同的东西。
　　温柔？
　　好生奇怪。
　　林芊潼在发现自己心里想的居然是这个词时，眉头不由得皱成了小幅度的倒八字。
　　看着他的眼睛，冷不丁，她想起了曾经的念想。
　　如果说在读书的时候，当时他用这种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当时她有幸早点和他接触......
　　如果说他在接触后发现他也喜欢自己......
　　那或许她现在早已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嗯？一个孩子的妈？
　　林芊潼被自己大脑突然产生的尖叫唤回现实。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变得和铜铃一样大，望着他，等着他开口。
　　“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不知为何，她开口的声音气势稍微弱。
　　“嗯，你问吧。”
　　“为什么拒绝我？”
　　她看着他，面前的陈宇淇变成了两个，然后又重合起来变成了一个。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是有点累了。
　　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控制着自己缓缓呼出：“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突然......那么突然和我说那些。”
　　“你喜欢我？”她松开没一会的眉头又猛然折回了刚才的形状。
　　说完，她难以置信地笑了，摇摇头。
　　“你......我知道这有点突然，但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刹那的停顿令人头皮发麻。
　　林芊潼觉着后背有如一群虫子钻过，她猛地打颤，但片刻之后又没有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你要感受一下吗？”
　　她的眉头因为惊诧而松开：“感受？”
　　“对。”
　　突然间，她的手被人抓了过去。
　　睁大了眼，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手被陈宇淇放在胸口处。
　　他那里的温度，炙热，滚烫。
　　就算隔着衣服，也能够感受到皮肉底下那颗跳动有力的心。
　　她的嘴唇嗡动，大脑一热，脱口而出了一句话：“那个什么战记，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什么？”
　　她的头微偏，不敢直视对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重新道：“我是说，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我刚好有票。”
　　“你转过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
　　犹豫了下，她按着他的意思做了。
　　“为什么约我？”
　　“就当是之前弄坏你车的利息吧，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补偿，但......就当个心意吧。”
　　陈宇淇凝视她的样子差点让她无法喘气。
　　好似可以把她整个人看透的目光，又炙热又冷冽。
　　她的身体忽冷忽热，感觉是很奇妙，但也很难受。
　　啪嗒一声。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
　　林芊潼睁开时，发现周围的灯都亮了。
　　陈宇淇站起来看了下情况后，把手电筒关闭，回头，他看到林芊潼微红的脸颊。
　　“你还好吗？是不是重感了？”
　　“我没......咳咳咳......”
　　她没能控制住嗓子的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又是一阵安静，尴尬的安静。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刚开口就想起手机没电，林芊潼没辙了。
　　她默默叹了很细微的一口气，笑看陈宇淇：“好的，谢谢你。”
　　陈宇淇眉眼闪过一丝疑惑，但那种表情随即消失不见。
　　“走吧。”
　　车子开得有些慢，林芊潼好几次偷看开车的人，却发现他异常认真，以至于她不敢开口打扰他。
　　到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谢谢。”
　　“明天，几点？”
　　她打算开车门的手停在半空，肢体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她看着他：“嗯？”
　　“几点，我们去看电影。”
　　她顿了下，开口：“八点，电影院门口见。”
　　“下班一起吃个饭。”
　　“不，不用了......呃，我的意思是今天停电有部分工作还欠着，我估计得再加会班。”
　　“放晚点。”
　　“那不行......”
　　“吃饭要紧。”
　　窗外的风飘进车里，微微的清凉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一种莫名的孤寂感袭来。
　　为什么从前她期盼了很久的爱没有来到，而过了五年，他会和自己说“吃饭要紧”呢？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