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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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考场成了舞台，苏幸白站在茫茫纯白中，觉得自己好像一粒跌落地上的尘埃。
身前是黑压压的观众，一批又一批的，居高临下地，用审判的目光俯视自己。
好像忽然拉了闸，天空的黑弥散开来，地上的白晦暗无明，世界窒息在黑夜的浸染里。
悄无声息地，一道亮光打在自己身上——演员8号已就位。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八殿下登场！”小丑尖叫，观众席上传来配合的沸腾掌声，一阵一阵的，像不断翻涌的浪潮，狠狠将自己掀翻、淹没。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567号‘候补’登场！”啪啪啪，掌声还未落幕，又一次剧烈震响起来。
舞台的光从一束变成了两束，洁白的光耀中，一道虚影在空气微晃的波纹中，缓缓浮现、凝型。
“已知——”
小丑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恶作剧的趣味，还有故作玄虚的停顿，雷动掌声在那拖长尾音的间调里偃息下去，像是被人一键静音，鼎沸刹那沉寂。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已知我们的王储和候补，曾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
光束蓦然一转，两道独立的光，在这一刻交汇、相融，漫成昏茫茫一片。好似两个各自站在舞台一侧的人，搭起一座直通对方过去的光桥。
“已知，我们的王储——”小丑的嘴角微微牵起，流畅的语句又一次停顿，像是百米冲刺前的最后蓄势，将观众的心狠狠吊住。
“喜欢‘候补’。”
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飘飘的语气好像在说谁家孩子今天又顽皮捣蛋了一样。
祂笑得从容、优雅，好像一个最专业的主持人，“现在，请让我这个媒人帮我的王储问一个问题。”
“567候补，请问你愿意做八殿的男朋友，并且一直效忠于她，爱护于她吗？”
连片的光束凝缩、坍塌，从苏幸白身上隐去，她成了黑暗中的人，而对面与自己咫尺之遥的张瑾光却仍旧耀眼、闪烁，像一轮刺目的巨日，像一枚下一秒就要爆炸的炸弹。
光束集中在张瑾光身上，他身前多出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架精致小巧的天平——右侧是浓金色的托盘，左侧是赤红色的托盘——看起来价格不菲，很有质感。
“你有30秒时间，如果‘愿意’，请将身前唯一砝码放入金色托盘中，如果‘不愿意’，请将砝码放入红色托盘中。”
“现在，”
小丑唇一咧，忽地从光屏中消失，“倒计时开始了。”
光屏嚯地变成一个巨大计时器，滴滴、答答，秒表机械的计时声在寂静无声的考场走动，光阴不知这把戏。
30,29,28……
20,19,18……
观众静静看着567号，苏幸白静静看着张瑾光。张瑾光的脸色，从上来到现在都没有太大变化，他看着眼前的天平，手指触在冰冷的砝码上。
“我，”
他笑了一声，这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突兀、刺耳，“愿意。”
砝码被轻松放进金色托盘中，沉甸甸地，托着金色往下坠去，观众台上传来窃语声，暗笑声，不知谁起的头，掌声从一点而起，连绵成片。
“亲一个！”
“亲一个！”
排山倒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旷的场地，悠长的回声，光束下的身影清隽秀逸，他向自己伸出手来，于是黑暗中有了一丝透亮。
他说，“我一直都是你的臣下。”
那一枚待爆的、岌岌可危的炸弹“砰”一声从心底炸开来，把她炸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那张俊秀的脸在光束下，显得模糊不清，棱角全无。
她有点想呕。
哒——
光阴来到计时的尽头，00:00:00，秒表走完最后一寸，观众席上势如山海的欢呼声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忽然熄却了下来。
有骚动响起。
“那是……”
“快看那天平！”
赤红色的托盘高高翘起，看不出一点失败的颓丧样儿，倒像一架整装待发的大炮，一幅幅画面正从托盘中升起，投影到光屏上。
“公主殿下，我可以……申请成为你的骑士吗？”
硕大的风车在山顶上转啊转，女生站在风车下，飘飘的长发随风飞舞，听到那句带着三分紧张的表白时，有些诧然地回过头，视线撞进那通红的火玫瑰里。
她笑了，诗意般温柔。
抱过那束玫瑰，歪着头，神色有种俏皮的可爱，“好啊，我的骑士阁下。”
“……什么情况，他有女朋友？”观众台上又一次响起密密麻麻的声音，有人四下询问。
知情的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很快，那密麻的声音也消减下去，众人神色严肃，甚至有人额上渗出冷汗，仿佛站在台上的是自己，是自己在面临真心的衡量与称重。
赤红色托盘正一点，一点沉下去，而浓金色正一点，一点扬升上来。
“毕业后想去做什么？”女生将手中的薯片塞进男生嘴里。
“想去旅行、想去大事务所，还有……”
光屏中的男生侧着脸，神色是忐忑，“娶你。”
女生轻笑，在男生嘴角轻啄一口，嗯了一声，说“好”。
赤红色与浓金色已经彻底持平，像一条水平的线，犹如无根之萍，随时都会打破平衡，一方垂坠，一方虚悬。
画面一转，颠倒的黑白世界之中，张瑾光的名字排在978名，他站在人群中，看“优等生”完成加冕。
“我就是个普通人，做什么都很一般，胜过你们，我很抱歉。”眼前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亮点的女生，不够漂亮，也不够气质，皮肤有点黑，说话声音小小的，……羞辱人的话倒是有点意思，听身边的讨论，……居然是自己的校友吗？
幸白……苏幸白……苏幸白，耳边是人群的哄笑声，不断有相熟之人喊出女生的名字。
好耳熟的名字。苏、幸、白。
一些遥远的，模糊的、晦暗不清的记忆勉强从脑海里站出来，但到底是些什么呢？已经记不大得了，只知道自己……应该认识她。
苏幸白站在黑暗中，原本就因张瑾光说“愿意”而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光屏上播放着张瑾光第一场考试后的困惑，脑海里却浮现出第二场考试后，自己又一次成为“优等生”时，张瑾光叫住自己的光景。
“幸白？”
“真的是你啊！”
“第一场考试时，我就注意你了，觉得你好眼熟，但是一直不敢确定，喂，不够意思哈，见到老邻居也不打声招呼。”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自己当初真以为他是因为还记得自己长何模样才认出自己，那他为什么在第二场时，这么笃定我们曾是邻居？
“喂，妈，没搬家前，我们是不是住在一个叫……‘苏家堰’的村庄里？”
光屏上播出男生退出考场后，打电话的场景，寝室桌上的电脑赫然显映着“苏家堰”村的百科，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又问，“那你记得一个叫‘苏幸白’的小姑娘吗？”
那种想呕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心脏的不适感强烈撞击着胃部，光屏上的画面已经转到第二场试后的拉党结派里——
“这次排名居然不是完全根据身高高矮排名，谁能想到啊，考场贡献值越高，权重越高，就算硬性条件不合格，排名也有可能被‘考场贡献值’拉上去。”
“喂，听说了没，不知谁放出的‘消息’，若果‘候补’投归‘王储’，就能够在羞辱‘贱民’后，获得双倍贡献值，其中0.5倍反哺于‘王储’，1.5倍归自己所有……”
看到自己的光影还有“精打细算”都被投放上去，观众席上众人脸色风云变幻，议论声时大时小，时静时闹，苏幸白脑海里却只有张瑾光当时认真又执着的神色，他行了一个标准骑士礼，“殿下，请让我成为你的臣下，为你效忠。”
苏幸白没有与“候补”同谋的打算，但还是有许多“候补”想要归顺于她，她一一拒绝，轮到张瑾光时，却犹豫了。
于是，他成了她唯一家臣。
那句本该浪漫的效忠宣言，和那句“我一直都是你的臣下”汇集、重叠，却炸碎她所有幻梦。
如果这真的是场梦该多好啊。
可惜这不是梦。
赤红色托盘终于重重垂下，浓金像一面旗帜冉冉升起，那句轻浮的，没有半点庄重色彩的“我愿意”，当时听起来有多令在场众人激动，现在就显得有多可笑。
“娘子，喝交杯酒了。”嘻嘻的笑声又一次回荡在耳边，粉红色毛巾被掀起，对面却不是那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他高大、清隽，一眨眼，却血肉模糊，辨不清人与鬼。
她低头，递来的茶杯里，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一张脸，而是一顶巨大的璀璨的，发着光的王冠。
“娘子，喝交杯酒了。”
对面催促着，声音从温和逐渐变得机械，夹杂着铿锵的金属声，“娘子，喝交杯酒了。”
“娘子，喝交杯酒了。”
“哇啦”一声。
她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王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