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爱人》木诶小雨

11、蓝花楹

　　蔺茹芝。

　　许淮星的呼吸一滞。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雨夜，蔺茹芝就在这个店里，手里攥着一沓医院的诊断书，歇斯底里地质问他：“许淮星！你知不知道他病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吃药？！你知不知道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现在，更年轻的蔺茹芝就站在他面前，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慵懒。

　　许淮星的指尖微微发颤。

　　“小同学，需要买些什么？”蔺茹芝已经起身走到柜台后，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展柜，示意他看里面各式各样的蛋糕。

　　许淮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低声道：“蓝莓芝士蛋糕。”

　　蔺茹芝笑了笑，应道：“好的，在店里吃还是打包？”

　　许淮星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张熟悉的小圆桌，轻声道：“就在这吃吧。”

　　说罢，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照片墙上。众多合影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顾执——少年站在蛋糕展示柜前，系着深蓝色围裙，正在给一个生日蛋糕裱花。照片里的他抿着嘴唇，睫毛低垂，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角落里的小圆桌铺着米色亚麻桌布，上面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蓝花楹。许淮星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纱帘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窗外，一个卖气球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过，五彩的气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一场静止的狂欢。

　　许淮星有些愣愣地望着外面的街景，中午的街道很安静，行人寥寥。蓝花楹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偶尔飘落一两片花瓣，落在人行道上，像是被谁随手丢弃的碎梦。

　　蔺茹芝很快端着一份蓝莓芝士蛋糕走过来，轻轻放在他面前。

　　“谢谢。”许淮星低声说道。蛋糕表面缀着几颗饱满的蓝莓，像散落的蓝宝石，芝士层呈现出完美的淡金色。他突然想起顾执曾经说过，判断芝士蛋糕好坏要看切面是否能看到细密的气孔。

　　他拿起勺子，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半晌才轻轻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芝士的香醇和蓝莓的清甜在唇齿间化开，味道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

　　前世顾执第一次给他做这款蛋糕时，也是这样微微酸甜的口感。那时候他随口夸了一句“好吃”，顾执便记了很久，后来几乎每周都会做一次。

　　顾执死后，许淮星再也没有吃过蛋糕。

　　而现在，他坐在这里，吃着和记忆中味道相似的蛋糕。

　　蔺茹芝见这会没什么客人，索性在他对面坐下，熟络地搭话：“小同学，一中的学生啊？看样子也是高一新生吧？”

　　许淮星顿了顿，“嗯”了一声。

　　“哦，我弟弟也是高一新生，成绩特别好，长得又高又帅。”蔺茹芝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唉对了，你是几班的？”

　　许淮星低头，勺子轻轻戳了戳蛋糕，低声道：“二班。”

　　蔺茹芝眨了眨眼，随即叹了口气：“嗐，我弟弟是一班的，叫顾执，你认识吗？”

　　说完，她自己好像意识到什么，又摆摆手道：“不过应该不认识，他自己班的同学都还没交朋友呢。”

　　许淮星的手指微微收紧，勺子抵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抬起头，看向蔺茹芝，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认识啊。”

　　蔺茹芝愣了一下。

　　“军训的时候认识的。”许淮星继续说道，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我觉得他人很好，很想和他交朋友。”

　　蔺茹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街灯，连忙凑近了些：“真的啊？我弟弟人真的很好的，就是平时话少了点。”

　　她迫不及待地讲述起顾执的种种——他会在空闲时去喂流浪猫，会给街角的卖花老奶奶送热茶，会攒起空的矿泉水瓶放在店门口等收废品的老爷爷拿。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拼图，在许淮星心中逐渐拼凑出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顾执。

　　然后她指了指许淮星面前的蓝莓芝士蛋糕，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他还会做蛋糕呢，手艺可好了，这款就是他教我的。”

　　许淮星笑了笑，心想，他当然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执的手艺有多好。

　　前世顾执做的每一道菜、每一款甜点，他都吃过。那时候他只觉得理所当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顾执待过的店里，听着别人夸赞那个少年，却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蔺茹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顾执其实人不坏，只是性格内向，希望许淮星在学校可以多照顾他。

　　说到最后，她还有些苦恼地提到：“我本来是想让他走读的，但他硬是坚持住校，说什么也不肯搬出来……”

　　许淮星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知道为什么。

　　前世顾执曾无意地和他说过，蔺茹芝有过很多追求者，但是知道她还带着个这么大的没血缘关系的弟弟后，便放弃了。说这话的时候，顾执似乎毫不在意，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就少待在茹芝姐身边就好了。”

　　那时候许淮星可能从没注意过，顾执带笑的脸上有一抹难掩的落寞。

　　这个认知让许淮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聊着聊着，一个中午过去。

　　许淮星起身向蔺茹芝告别，推门离开时，风铃再次“叮铃铃”响起。

　　他站在店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蔺茹芝身上，她正低头整理柜台，棕红色的长发垂在肩头，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色调里。

　　和前世那个崩溃痛哭的女人判若两人。

　　许淮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学校。

　　蓝花楹的花瓣被风卷起，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又很快被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