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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栀子旧梦 ...

  •   许淮星是在栀子花香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白色纱帘照进来,落在木质地板上一块菱形的光斑。许淮星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楹城顾执租的老旧出租屋里。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咖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一盆白色栀子花在窗台上摇曳。
      "发什么呆?"顾执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再不来早餐要凉了。"
      许淮星的脚像是自己有意识般移动起来。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顾执熟练地把煎蛋翻面。阳光落在他后颈上,照得那一小块皮肤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淡青色的血管。顾执的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些,柔软地搭在耳后,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今天不是说要去看新出的电影吗?"顾执头也不回地说,"我查了场次,下午三点那场刚好可以接上晚餐。"
      许淮星有些恍惚地张了张嘴,看着顾执手腕内侧陈旧的伤疤,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怎么了?"顾执终于转过头,眉头微微蹙起。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蜂蜜。左眼下一颗暗红色泪痣,像是被朱砂轻笔点缀的艺术品。
      许淮星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顾执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他的体温透过棉质T恤传来,胸口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许淮星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做噩梦了?"顾执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

      许淮星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穿过顾执的发间,触碰到温热的头皮。阳光的温度,煎蛋的焦香,顾执发梢扫过他脸颊的微痒,厨房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哒、哒、哒,像一只缓慢走动的钟。

      早餐桌上,顾执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的琐事。他的脸颊比许淮星记忆中丰润了些,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许淮星盯着他开合的嘴唇,看着阳光在那两片薄唇上跳跃,恍然间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

      "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顾执伸手抹掉许淮星嘴角的面包屑,"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许淮星抓住那只手,贴在脸上。他轻轻蹭了蹭,说:“没有啊,就想黏着你。”

      "你今天怪怪的。"顾执抽回手,微微笑着看他,"要不要再睡会儿?电影可以改天再看。"

      许淮星摇摇头,突然说:"我们去旅行吧。"

      "现在?"

      "对,现在。"许淮星站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去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地方,挪威,看极光。"

      顾执的眼睛像是含了星星,明亮了一瞬,但随即又犹豫:"可是我还要去店里……"

      “没关系。”许淮星听见自己说,"跟蔺姐请个假吧。"

      顾执笑了,那笑容让许淮星胸口发疼。他记得这个笑容,在高中教室的走廊上,在冬夜j路灯下,在他每次随口承诺却从未兑现的旅行计划面前。顾执总是这样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已经心满意足,即使知道那些承诺多半会落空。

      "那我去收拾行李。"顾执转身走向卧室,背影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许淮星跟上去,看着他在衣柜前蹲下,取出一个破旧的行李箱。那是他们高一时一起买的,箱角已经磨得发白。顾执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他弓起的背上,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带上这个。"许淮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那是他们高中时的合影。顾执站在人群最边缘,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当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后来收拾东西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

      顾执接过相册,手指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当他抬起头时,许淮星发现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像是盛满了泪水。

      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悸猛然贯穿许淮星的身体,他看到顾执淡淡笑了一下,说:“我今年多大了?”

      “该24了吧。”他含笑看着许淮星。

      许淮星愣住了,栀子花香气愈发浓烈。

      "许淮星,"顾执轻声说,"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对吧?"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鸟鸣、楼下的车声、甚至自己的心跳,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许淮星看见阳光穿透了顾执的身体,地板上那道影子正在慢慢变淡。

      "不......"许淮星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个空。顾执的身体像是由无数光点组成,正在一点点消散。

      "六年了,"顾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第一次来看我。"

      一阵冷风携带着冷冰冰的液体轻拂到脸上。

      许淮星猛地睁开眼睛。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身下是湿透的草地。他正靠在顾执的墓碑上,身旁放着一束白色栀子花。墓碑上的雨水汇成细流,在"顾执"两个字上蜿蜒而下,像是无尽的眼泪。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一下,两下......整整五下。许淮星茫然地环顾四周,墓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松枝的沙沙声。

      手机从口袋中滑落。

      许淮星颤抖着捡起手机,通话记录里还保存着六年前那个未接来电。看到界面上鲜红的顾执(1),他鬼使神差地按下回拨键,机械女声立刻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雨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数字。许淮星突然想起梦中顾执说的话——"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对吧?"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胸腔炸开,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六年了,他第一次允许自己真正面对这个事实:顾执不在了,那个会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就开心一整天的男孩,那个等他回家等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傻瓜,再也不会回来了。

      雨水顺着墓碑的棱角滑落,在顾执的名字上蜿蜒出一道道透明的小溪。许淮星跪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墓碑上的青苔已经蔓延到生卒年月那一行,像是时间正试图抹去这个存在过的证据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墓碑,打湿了枯萎的花,也打湿了许淮星颤抖的肩背。他感到脸颊冰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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