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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色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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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政看完信,眉头紧皱,这个苏继昌确实难以担当一城主将之责,背弃老友,临阵倒戈,实在是辜负了周鸿的一番好意。
唐思政随即道:“这些年你戍卫云州城,贯彻法令,兵众士强,赏罚严明,不仅是我看在眼里,士兵和百姓更是对你信赖有加,换人接防,士兵百姓本就会质疑朝中不稳,何况又出了这档事,军民难安,更易生变啊,这事确实考虑不周。以防其他人有别的心思,我即刻派府中参将随你走一趟,传我教令,依然命你为云州城主将,不日便会禀明朝廷,半月内就会有结果,你不用过分担忧,回去好好安抚军众,朝廷会有公论。”
谢筠深躬拜谢:“大人耳清目明,下官感激不尽,必定全力云州边民以报大人之恩。”
唐思政轻扶起谢筠,微笑道:“砚舟,你先在堂中歇息片刻,我交代一下。”随即去了内邸。
“ 齐光,你拿着令牌跟砚舟走一趟,宣布处置就行,记住,不要定性,不要给别人反咬的机会。”
齐光忍不住问到:“咱们一定要帮他吗?谢筠此时其实已经在败落的边缘了,帮他相当于公然站在王俨的对立面了。”
唐思政皱眉,自己这个外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还好这孩子是个笃行善思之人,于是耐心道:“苏继昌刚刚上任,之前的防区就出了差错,你真的觉得只是巧合?防区刚刚出事,立刻就有人上疏要求严惩,苏继昌这么着急却还是傍晚才到云州,没赶上换防时间,难道是苏继昌的马匹太慢?何况他说的那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功劳,又说明了没有不满,只是因为苏继昌的失误才导致了军心浮动,话里话外都在表示如果这次他被替代,他的兵可不是吃干饭的。你还觉得他在落败边缘吗?”
齐光惊道,谢筠竟然暗地做了这么多,而舅父也全然知晓,可……却还是在谢筠求到舅父面前才出手,是不是也说明舅父有想让谢筠进一步为他所用的意思呢。
齐光缓了片刻才道:“是,我明白了。”
“去吧,跟他接触一下,不会有坏处。”
齐光走到正堂:“谢将军,请带路吧。”
谢筠抱手:“辛苦齐将军走这一趟了。”
齐光带着一小队人马,不多时,便到了谢府。
一声令下过后,兵士迅速散开,包围了整个府邸。
谢筠带着齐光走到苏继昌所在的院落,看着苏氏父子皆被押解出来,他周身的凛冽气息再也不藏,仿若蓄势待发的捕猎者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掉入其中。
在看到谢筠的一瞬间,苏继昌怒从心中起:“砚舟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抗旨不遵?”
谢筠收起笑容的样子全然不似刚开始那般春风和煦,冷冷道:“伯父说笑了,抗旨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倒是听说伯父您的防区频繁遭受匪徒袭扰,可您急于赴任,似乎并没有好好处理这件事,听说您出发没几日,那帮悍匪便趁换防之际偷袭,损伤者众啊。”
苏继昌才知晓自己早已被麻痹,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来之前以为会遭到谢筠的反抗,没想到他玩了一手先礼后兵。
齐光站出来,手举令牌:“传巡抚令,苏继昌父子分开收押,苏继昌暂收押巡抚府衙,其子苏风苏禾暂收谢府,然瓦剌蠢蠢欲动,城不能一日无将,命谢筠暂代指挥使都督云州诸军事。来人,请苏大人去府衙!”
苏继昌被押着走到谢筠旁边,谢筠抬手,兵士自然地退后。
“谢筠,你阳奉阴违,自有人惩治。”苏继昌怒斥道。
谢筠冷冷看他,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刺中最薄弱处:“难不成是周尚书让你来夺权的?他交代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这句阴奉阳违,就奉送给伯父了,我恕不敢受!”
苏继昌脸色瞬变,自己的盘算被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气急败坏道:“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重要吗?我倒是想问问伯父,明明多年前就输过一座城,如今怎么敢夺我的权去应对瓦剌的!人贵在自知,还请伯父认清现实。”
苏继昌多年前那一战输得一败涂地,此后再没有独自领兵作战了,大多时候都是主将的副手,这次本想趁机拿到实权,以证自己并非庸才,却棋差一着,被算计了,可转念一想,未到最后,焉知谁是黄雀呢?随即情绪稳定下来。
临走之前苏继昌看了一眼苏风,点点头,示意他还有转圜的余地,却一眼都没有看向苏禾,那个不孝子,就算自己掌控了云州城,心也未必和自己是一头的。
苏风平静地看着他,直到谢筠看了一眼兵士,苏继昌被带走。
齐光押着人马散去,苏风被关到房间由护卫看守,苏禾也回到房间,今天晚上总算是安静了。
谢筠踱步往自己院子走去,回想起苏继昌被押走前不再像刚刚被抓时那样愤怒,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安静下来,或许这能侧面证明苏禾所说并非胡诌,就算没有苏禾反水,王俨也必不会放过自己。
斩草要除根,是自古以来的真理,他亦如是。
“破云,你让临风的探子注意一下徐有恭有何异动,看看他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另外盯紧苏禾,无论有什么动作,都要报给我。”
“公子放心,一旦徐有恭有所动作,我们的人立刻就会发现。”
谢筠稍加思索,又道:“另外,把中层士官也筛查一下,并非是我不信任出生入死的弟兄,现在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祸起萧墙,不得不防。”
破云称是,心里暗暗惊异,自家公子向来是用人不疑,现在连自家人都开始查,怕是已经有什么迹象显现,而他和临风都没有察觉,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事发生。
刚要回房,便看到苏禾从角落里出来:“苏参军似乎很喜欢鬼鬼祟祟地出现。”
苏禾气笑了:“大人说话也总是喜欢揶揄人啊。”
“不及苏参军巧舌如簧。”谢筠见他笑得勉强,奇怪道:“苏继昌都进去了,还不满意?”
“顶多就是个渎职之罪,说不定哪一天,徐有恭找个借口便将他放出来了,想让他彻底倒台怕是还要等很久。”
谢筠不欲再说,负手离开,还未出这间院子,声音从身后响起:“多谢大人。”他当时虽未回答,却终究没有下狠手。
谢筠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却被院中景致吸引,今晚月明如水,光影透过树叶间隙照在地上,斑驳如水墨散开,谢筠抬眼向树尖望去,夜色下的树本该是墨绿色的,因月光拂过变成了翠绿。
遥想在京城牢里的父亲,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自己也被困在这边境,难以行动分毫,今天苏继昌没有成功夺权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徐有恭知道,锦衣卫也在多日前入城,前方不知还有多少陷阱在等着他,不由道:“今晚的月色……不错。”
苏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好风光,刚准备静心欣赏时,又侧头看他,挺拔的背影被月光拉的很长,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寂寥。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他的思情大概远在京城吧,自己的,却是无处可放了。
在看似风平浪静的这两日,谢筠的案桌上已经堆了好多来自临风的情报,有一条,非常值得注意,城中不知道从哪传出了瓦剌不日就要举重兵来攻打云州城,一时间物价飞涨,米价尤厉,城西平白多出了许多流民和乞讨者。
临风将有用的信息全部整理出来,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眉头紧皱:“公子,这信息想必是有心之人在散播,五日前,也就是在消息刚散布的时候,知府就发布了告示,可惜收效甚微。”
“光发告示有什么用,这个刘子毅怕是有什么问题……”谢筠沉思片刻道:“立刻把府中的余粮清点一部分,拿去给合作过的富户,让他们施粥。另外,让临风的人去查一下背后是什么人在散布消息,粮商也要查,再去统计一下粮食的需求量,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冒领。”
“是,公子。”
“等下。”谢筠低眉思索片刻:“让苏禾过来一趟,再备一辆马车,车夫找个身手好的。”
片刻后便听到苏禾的敲门声。
“进来吧。”
苏禾推门探头进来,迎面而来的是清雅松木香,氤氲缥缈,让人闻之心静。
一眼看去,谢筠的书房简单雅致,书案桌椅皆是上等黄花梨,木架上摆着官窑淡青瓷瓶,和书卷放在一起错落有致,案旁一盆黄山松更显主人清贵。
更加吸引苏禾注意的是,红色漆木兰锜上那把著名的止水剑,跟着谢筠征讨多年,剑锋凛凛,可以想见它的主人在战场上是如何地所向披靡。
现在用它之人正在查看公文,带着几分松懈下来的疲惫,能重新拿回指挥权耗费了不知多少气力。
苏禾缓缓开口:“都督有事交代我?”
谢筠听到这声“都督”,不由得暗笑,这人倒是很会见风使舵,前天刚刚拿下指挥权,今天称呼就变了。
谢筠抬头看她:“最近米价飞涨,城西平白多了很多乞讨者,都是家中无粮的百姓,知府刘子毅发了告示,但无甚用处,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按理来说,赈灾放粮应该归知府的户房来管理,可是最近这件事愈演愈烈,可见知府并没有其他动作,您是想让我看看知府为何迟迟不放粮?”
“不止如此,我还想知道他是哪一边的,之前我们只是公事上有往来,摸不准他的意思,加上我父亲出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人生出别的心思,这次我想让你以苏继昌的名义去探探虚实。”
苏禾思考片刻:“我父亲被押走已经两天了,知府那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消息?”
“不会,我让齐光封锁了消息,那晚他带的人都是心腹,你去正好,退一步说,他如果提前知道了,那么正好说明是我这边出了纰漏,或许可以印证你说的浑水之鱼。”
谢筠说完观察他的反应。
苏禾思索完,点点头:“下官知道,入伙前总是要被考校一番的,这是您在栽培我,我知道轻重。”
谢筠嗤笑一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山匪吗,还入伙?”
苏禾忙笑道 :“自然不是山匪,山匪哪能想到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都督好谋划!”
谢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车马在门外等你。”继而不再看她,开始低头继续查看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