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偏爱我》一个汉堡包

6、第六章

　　顾砚秋那句“十年了，有些习惯确实改不掉”的解释，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南星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也瞬间扭转了她对两人关系的解读。

　　下午的拍摄内容是双人访谈，设置在温馨的书房里。柔软的地毯，暖黄的灯光，两张相对的单人沙发，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茶具和点心。氛围比起上午的游戏环节，更显私密和安静。

　　问题由画外音提出，旨在引导嘉宾分享更深层的想法和回忆。

　　开始的问题围绕着事业和成长，两人都回答得得体而专业，互相补充，彼此称赞对方的专业素养，一派和谐。

　　直到画外音问出一个问题：“在彼此眼中，对方这些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顾砚秋端起茶杯，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白月微身上，却又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她开口，声音平稳：“月微她……更沉静了，也更坚韧了。以前像一团火，现在像淬过火的刃，光芒收敛了，但力量都在里面。她成长了很多，独当一面，我很为她高兴。” 她的评价客观、真诚，带着清晰的欣赏，但也清晰地划着“朋友”的界限。

　　白月微听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一直胶着在顾砚秋脸上。等顾砚秋说完，她轻轻接话，声音比刚才更软了几分：“我吗？我觉得砚秋没什么变。”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是那么要强，什么事都力求完美，习惯照顾所有人，然后把自己的情绪藏得最深。看起来好像更游刃有余了，但其实……”她没说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一种无人能及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顾砚秋摩挲着杯壁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失笑：“说得我好像个老古董，一点进步都没有。”她用玩笑轻轻拨开了白月微话语里那份过于亲密的解读。

　　白月微没再继续，只是看着她，眼里的光微微晃动。

　　画外音继续：“如果有机会再次合作，希望尝试什么样的角色关系？”

　　这次白月微先开口，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仇人吧。或者彻底陌路的陌生人。”她看向顾砚秋，眼神里带着挑战，“演爱过恨过最终释怀，或者从未相识，可能都比演重逢容易一点。”这话里的机锋和深意，让监控后的许南星屏住了呼吸。

　　顾砚秋迎上她的目光，笑容无懈可击，应对得又快又准：“月微还是这么有想法。我觉得都可以，演员就是挑战各种可能性。不过，”她话锋一转，巧妙地把话题拉回安全区，“如果是类似《红玫瑰》那种极致拉扯的角色，现在再来演，或许会有不同的理解，毕竟阅历不一样了。”

　　访谈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结束。顾砚秋始终保持着得体但不可逾越的距离，而白月微的每一次靠近和试探，都被她不着痕迹地化解，却又因为那份深厚的了解和默契，让这一切看起来并不生硬，反而更添了几分“故事感”。

　　晚上的“室友日”拍摄，节目组遵守约定，只在公共区域安装固定摄像头，十点后停止跟拍。

　　镜头前，两人分工合作准备晚餐，顾砚秋主导，白月微打下手，默契依旧。偶尔的手指触碰，白月微会微微停顿，顾砚秋则自然地移开，继续手中的动作，话题始终围绕着食材、烹饪技巧和不痛不痒的圈内趣闻。

　　熄灯后，卧室里只留了夜视摄像头（已告知嘉宾）。各自躺下后，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许南星以为这段素材会以安静告终时，白月微的声音轻轻响起，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砚秋，你刚才在访谈里说的是真心话吗？为我高兴？”

　　黑暗中，顾砚秋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然后是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当然。你发展得好，作为朋友，我当然高兴。” “朋友”二字，咬得清晰而明确。

　　又是一阵沉默。

　　“可我有时候会想起以前，”白月微的声音更低了，像梦呓，“想起我们没日没夜对戏，一起吃路边摊……”

　　“月微。”顾砚秋打断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都过去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录制。”

　　她没有回应那些回忆，只是温和地掐断了话头。

　　白月微那边再无声响。

　　监控器前，许南星看着夜视镜头里两个安静的轮廓，轻轻叹了口气。白月微的“余情”在这样清醒的克制下，显得愈发清晰和无措。

　　陈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抱着手臂：“啧，这比什么剧本都精彩。顾砚秋真是……铜墙铁壁。白月微这点未熄的火苗，怕是烧不穿喽。”

　　接下来的几天录制，许南星遵循着“真实、自然、不刻意”的原则，将观察的重点从“暧昧”转向了“默契”与“专业”。然而，正是这种克制，反而让顾砚秋和白月微之间那种复杂难言的气场更加凸显。

　　在“室友日”的拍摄中，节目组准备的是标间。镜头前，两人礼貌地分配好空间，井井有条地收拾个人物品，交流仅限于“这里插座你用吧”、“我习惯早起不会吵到你吧”之类的必要对话，客气得如同初次合住的陌生人。

　　然而，细枝末节处却藏着惊涛骇浪。白月微带来的香薰是顾砚秋多年前喜欢的那个小众牌子；顾砚秋泡茶时，下意识地也給白月微的杯子放了一颗冰糖——而白月微接过时没有丝毫意外，仿佛理所应当。这些细节被镜头忠实记录，被眼尖的观众一一捕捉，引发无数猜测。

　　晚上十点，跟拍摄像准时撤离。许南星在检查完所有素材后，因一份遗漏的文件再次返回住宿区。经过顾砚秋和白月微的房间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压抑的争执声。门隔音很好，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顾砚秋一句略微拔高的“你明知道不是那样！”清晰地穿透门板，随即又迅速低沉下去。

　　许南星快步离开，心头疑云密布。

　　次日的“真心话大冒险”环节，气氛被推向了微妙的高潮。轮到白月微时，她抽到的题目是：“分享一段至今意难平的往事”。

　　白月微沉默了很久，演播厅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中某处，最终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很多年前，我做过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为了一个自以为更重要、更正确的目标，推开了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那时候太年轻，也太骄傲，总觉得来日方长，总有解释和挽回的机会。”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后来才知道，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是错过了。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意难平。”

　　她没有看顾砚秋，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镜头的焦点，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砚秋身上。顾砚秋面无表情，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弹幕疯狂滚动：
　　[是在说顾砚秋吧？绝对是啊！]
　　[“推开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哭了]
　　[顾砚秋你抬头看看她啊！]
　　[顾砚秋的手…她肯定在忍着什么！]

　　主持人适时地将话题引开，游戏继续。但那股无声的情绪暗流已经在两人之间，也在所有观众心中汹涌澎湃。

　　环节结束后，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许南星看到白月微起身走向露台，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几分钟后，顾砚秋也走了过去。

　　许南星的心提了起来，示意一个隐蔽机位的摄像注意，但不要刻意对准。

　　透过监控器的小屏幕，她看到顾砚秋走到白月微身边，两人并肩站着，望着远处，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顾砚秋递过去一张纸巾。白月微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侧过脸对顾砚秋说了句什么。

　　然后，许南星清晰地看到，顾砚秋伸出手，非常轻、非常快地拍了一下白月微的背，那动作里没有暧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和安慰。

　　白月微对顾砚秋，或许仍有未了的情愫和遗憾。

　　而顾砚秋对白月微，许南星想，那更像是一种经过时间淬炼后、掺杂着往事尘埃和理智审视的、极为复杂的关怀。是“我理解你，但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的淡然，是“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的清醒。

　　这份清醒，或许比任何热烈的回应都更让白月微感到怅然。

　　许南星轻轻呼出一口气，对身边的陈雯低声说：“看到了吗？这就够了。再深挖，就真的不礼貌了。”

　　陈雯这次没有反驳，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许南星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器，露台上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回来了。顾砚秋神色平静如常，白月微的眼角微微泛红，但脸上也重新挂上了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

　　摄影棚的灯光依旧璀璨，节目还要继续录制下去。她们依然是镜头前专业、默契的搭档，是观众眼中关系微妙的前同事。而那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绪，则如同水面下的冰山，沉默而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