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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变故 ...

  •   解荒其实不太会煮饭,给爸妈煮一顿年夜饭其实不过是缓和气氛的借口。
      偏偏他还死要面子,不肯在老爸老妈面前露怯。
      话都放出去了,哪里有收回来不算数的道理?
      再说了,做饭有什么难,放到搜索引擎里一找,这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么想着,解荒放下心来,把老爸老妈全部干出厨房后还不忘贴一张“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冰箱里食材其实还挺丰富,西红柿、鸡蛋、丝瓜、虾、牛肉……
      西红柿炒鸡蛋、丝瓜蛋花汤、油爆大虾、青椒炒牛柳。
      嗯,再加一盆可乐鸡翅,大功告成!
      解荒信心满满地搜索相关教程,系上围裙开始清洗食材。
      那双手还不像如今这般伤痕累累、老茧横生,当时的双手还是洁白的,一幅不经世事的模样。
      解荒动作倒是很麻利,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厨房里油烟机的轰鸣停止了。
      端出来的菜倒是有模有样,油光锃亮,蒜头爆炒的香味混合着酱汁的浓郁直往鼻腔里钻。
      “哟,咱们小长还不错嘛。”妈妈看着解荒第一次下厨的成品,惊讶地坐直了身子。
      解荒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还要装矜持:“跟着教程,也不难,不知道咸淡如何。爸妈,你们尝尝?”
      碗筷丁零当啷在桌子上落了户,老妈在解荒隐蔽的期待中夹起一块牛柳。
      “怎么样……?”母亲的脸色有些奇怪,解荒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咳,那个,孩儿他爸,你也尝尝?”母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把压力给到解荒的父亲。
      ……?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解荒的父亲在母子俩的注视下把菜放在嘴里,紧接着……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简直地动山摇,解荒的父亲猛地放下筷子偏开头去,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咳咳,解荒你是不是把酱油和醋搞混了??”
      酱油……和醋……?
      解荒僵硬的脑子里划过一丝清明,他似乎是记得自己有一个艰难辨别两瓶不明液体的过程。
      “就算你分不清你打开盖子不就能闻出来吗?咳咳咳,一看不对赶紧收手啊还哐哐往下倒……”
      解母终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轻轻拍着丈夫的背,一边把滚落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小荒,你这生活经验还是太有限了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是爸妈把你养得太好了,下次多练练昂,不然下次娶媳妇了煮个饭能闹起来哈哈哈哈哈……”
      解荒又羞又愤,手足无措地把菜拢到一边:“我……我没弄好嘛,那别吃了。”
      最后还是解荒的父亲拱了拱母亲,她才止住笑意:“哎哟没事,这有啥啊我和你讲你爹刚跟我结婚那会比你还差劲,煮个饭都煮不熟……”
      后面的话都被解荒的父亲锁在了手掌心里。
      解荒知道母亲是在安慰自己,不过看父亲脸色……
      这事儿居然是真的?
      解荒松开刚刚捂着菜的手,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那今晚吃什么?”
      “看老妈的。”解母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把那些“残次品”都端回厨房,一会过后拎着一口锅和几大包菜:“来喽!咱们直接在家里涮火锅!”
      酱油和煮沸的清水交融,散发出一股清奇的清香,混合着柴米油盐将放进去的食材一个个熟腌入味,“咕咚咕咚”发出饕足的声音。菜叶子细细簌簌地下锅洗澡,洗得筋骨都软了。经过削片的牛肉很快和锅底熟络起来,泡发出淡淡的奶油味儿。
      老妈神采飞扬地往锅里下着吃的东西,父亲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递材料,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细看,眉梢里分明闪烁着幸福。
      真好。
      在这喧闹的节日里,在这雾气腾腾的火锅旁,解荒终于感觉卸下了这几个月以来的重担。
      老人常说,母子哪有隔夜仇。
      虽然雾气让父母的眉眼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似乎一加三口的心,靠得更近了。
      也许是随着阅历增长年龄攀升,真正长大的孩子会更恋家,也许是矛盾的催化下昔日的亲情和家人小心翼翼的体谅不动声色地显现得愈发明显,也许是那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长大了”。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让这些亲情弥足珍惜。
      父母从未舍得让自己受分毫苦楚,又怎会故意害自己。
      他们巴不得把好的东西都给你,把你放进好的未来里。
      爸、妈。
      以前也许是我不太懂事,但是以后一定对你们好。
      解荒暗暗下定决心。
      “小荒,愣着干啥,还不快点来帮为娘把这玩意放进去?”解母正在和一块长排骨进行搏斗,余光捕捉到了开小差的解荒。
      “哦……”解荒回神,旋即展颜,“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
      “所以你突然就开窍了,觉得要对爸妈好一点?”甯长听得有些入了神。
      “嗯。”解荒低下头,额头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眸,“我……”
      “所以这个东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甯长松开手,一块精致的怀表从手心荡了下来。
      解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晦涩难解:“……不,这是我自己的。”
      “我确实是当时开了窍,可能也不算突然吧,我妈她……虽然有时候固执了一点,但是确实事后想想在为我好。她不是那种精神绑架地为我好,就是真的……”
      “我理解。”
      解荒苦笑了一下:“只能说当时那个情境,那种心境,那个年龄,刚好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对父母好一点。”
      “后来一段时间确实很和谐,我在海外一个我父亲给我找的精神系老师那儿进修,慢慢知道了精神系原来真得可以与攻击系异能比肩,那年我刚满20岁,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投入战场,我也想着好分担一些父母的重担。”
      “只是……”
      2031年7月22日。
      “嗯嗯不错不错。”老师在解荒再一次同时控制住方圆百里的感染体后鼓掌,“我们小荒也是可以跻身世界精神控制系进化者联盟的人了啊。”
      解荒腼腆地笑了笑:“Alice,我是不是很快可以投入战场和大家一起战斗?”
      “嗯……差不多了,”Alice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母看见你的进步一定会很高兴的。”
      “最快明天你就能回去。”
      “真的?”解荒眼睛亮了。
      Alice笑着点点头:“别忘了把东西带回去啊。”
      那是解荒在海外学习的时候用自己一点点攒了将近三年的交易币给父母买的装备,父母都不是防御系的进化者,这两件道具可以更好地保护他们。
      “不会!”解荒走了几步,忍不住跑起来,风凌乱了他的头发,即便这样还不忘回头向老师挥挥手,“老师再见!”
      Alice有些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他管好自己赶紧收拾东西走。
      Alice和解荒父母关系还不错,当时实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总部遣走了所有非核心人员,包括Alice。解荒的父母没办法教解荒使用自己的异能,所以把他暂时托付给Alice。三年时间,Alice见证了解荒心智的成长,她还记得那个以为精神系异能不如攻击系异能强,在那天下午和自己父母大吵大闹的男孩。
      就是这样一个男孩三年里笨拙地、坚持地攒着交易币,执拗地用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想要回报父母的付出。
      他说,等自己长大了,还要给爸妈买很多很多好东西。
      他会变强,不再躲在父母后面纸上谈兵,他会保护好他们。
      少年的举止是青涩的,眼神是纯澈的,心是炽热的。
      她相信他。
      夕阳西下,恢弘的晚霞在远方喷薄而出,群山凤冠霞披,溪水波光粼粼。Alice眯了眯眼睛,冰蓝色的眼珠里映射一片岁月静好、河清海晏。
      “Alice!Alice!”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打碎了镜花水月,像是再恢弘的夕阳都会下坠,黑夜也终将来临。
      Alice眉梢一跳,深林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鸟鸣响彻云霄,在心里拉出警报——
      “HR……HR实验室……出事了!!”
      Alice瞳孔骤然缩紧,手忍不住发抖,看见对方手腕上方显示屏本能畏缩一下,但是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终了还是避无可避,直挺挺将通告捅到眼前。
      头顶悬着的剑轰然落下,贯穿心脏,鲜血淋漓。
      讣告:吾等沉痛宣告,HR全体核心实验研究人员,不幸于2031年07月22日于衡阳爆炸中牺牲。实验室成员一生勤勉,深得敬重。
      HR总部
      特此讣告
      2031年07月22日
      ……叶江泠、解宇……
      两个人的名字在死难者名单上看起来是这么扎眼,几乎要剜进眼窝。
      Alice嘴唇微微颤抖,几次想要说什么但还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开开合合几次,最后发出叹息般的询问。
      “……解荒他……”
      对方知道她有不忍,但是这事情闹这么大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瞒下去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已经有人告诉他了……”
      勉强挂在天边的夕阳终于轰然落幕,再也挡不住夜色暗沉将天底笼罩,Alice的侧脸隐匿在夜色中神色晦暗不明。
      雕塑般一动不动。
      另一头解荒收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其实还没来得及进房门。
      他回来的路上拐了一趟装备室,把自己早些时间预定的两件防御装备去了过来。
      就在满怀希望站在房门口的一刹那——
      讣告的消息击碎所有未来。
      很意外,他没有哭。
      像是不认识讣告中那两个名字一般盯了很久,然后背靠着房门慢慢滑落下来。
      怀里还抱着那两件装备。
      好奇怪,讣告是什么。
      活生生的人前天晚上还和自己在视频里有说有笑,一纸文书就化成灰烬了吗。
      哪怕身处这样一个暗流涌动的时代,哪怕父母经常和自己提起他们的战友的牺牲,哪怕看见过父亲整宿整宿亮着的烟头。
      他依旧不太能理解死亡。
      多么遥远的词。
      是啊,他也不管才二十岁,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没活完这辈子的四分之一。
      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父母的死亡。
      在他印象里,父母高大、智慧、阅历深厚,自己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再怎么被别人污蔑都可以回家和爸妈诉苦。
      爸妈就像是大树,不管风再大,惹得树枝树叶再怎么摩擦碰撞,他们依旧不可分割。
      血脉相连。
      他从孩童变成少年,父母渐渐从引导者退居幕后,但是始终坚定地站在身后。
      靠山怎么会倒下呢?
      他们这么伟岸。
      迟来的钝痛开始刺激解荒的神经,他不能想象自己回去只剩下一间空房子,不能想象再也没有人问自己“累不累”“过的好不好”,不能想象自己吃痛的呼喊再也没有回应。
      他永远失去拥有“家”的权利。
      他突然想起还没出国的那一天下午,母亲从实验室里回来,也是今天一般的艳阳天。
      当时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已经完全消融,化作更加牢固的纽带。
      “妈,你每天看起来很辛苦啊,”解荒走在母亲旁边,“你们实验室在忙些什么啊这么神秘。”
      叶江泠叹了一口气,随即把愁容藏匿在笑容里:“内容你不必要知道了,现局势确实不容乐观……改日这边事情暂时告以段落,妈好好陪你哈哈哈。”
      “我不要你陪,”解荒躲开母亲将要抚上自己脑袋的手,佯装生气,“你自己休息好再说吧,都累得有黑眼圈了。”
      叶江泠摸了摸自己的脸,愣了下:“这么明显了嘛,连你都看得出来?”
      解荒没由来心疼:“妈,我会努力变强,到时候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小时候思维还是太简单了,总是觉得只要打跑了大人口里的感染体就能换回万物有序,安居乐业。
      但是叶江泠没有反驳他,笑眯眯地说:“行啊,那等小荒长大了,保护妈妈。”
      解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放心,我变厉害了,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等我变强……
      等我……
      没想到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甚至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有送出去。
      子欲养而亲不待。
      痛。
      实在是太痛了。
      解荒喉头尽是咸腥味。
      解荒死死咬着牙关,锁住破碎的哽咽。
      现在他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那个能无限包容他给他理解鼓励的人。
      离开了。
      他逼迫自己认清这个现实,逼迫自己去看清楚讣告上的每一个字,逼死自己在绝望里。
      哪怕他不愿意相信,哪怕自己呼出去的气息都像是在灼烧自己的喉管,哪怕忍到浑身上下都痛到颤抖。
      他不能再哭了。
      解荒,坚强起来。
      一滴冰凉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往后……
      要靠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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