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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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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荒醒过来的时候甯长正在旁边给自己处理伤口。
这是一间和HR任意一个房间比起来都显得狭小简陋的屋子,房间的四个角落都匿入黑暗,只有悬在解荒上方的一盏暖黄的灯,在他身上轻轻覆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房间里面很安静,只有甯长专注地在自己的肚子上戳着什么,从解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脑袋。
解荒恍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为甯长出头受了伤,他的小长也是这般给自己疗伤。
“你醒了?”甯长注意到从上往下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解荒的错觉,甯长的语气似乎有所缓和,在这种距离下甚至透露出温柔的味道。
解荒张了张嘴,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嗓音沙哑得几乎不认识自己:“嗯。”
甯长叹了口气,制止了他想要起来的动作:“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阿斯蒂芬那边的治疗系成员刚好不再,阿斯蒂芬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治疗。”
甯长从解荒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我虽然是攻击系,但是……我的攻击系异能是二次觉醒的效果,我本来是治疗系的。”
解荒想笑一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脸上也伤着什么,一笑就嘴角生疼:“没事……死不掉的。”
这句话把终年不苟言笑的总指挥逗笑了:“这句话我来说才能有点可信度吧。”
解荒笑不出来,只好扯了扯嘴角。
过了一会,甯长正色道:“为什么扑过来?”
解荒垂下眼帘,把情绪都收敛进眼底,暖光打下来投下一片阴影:“没什么……”
“你就算再不了解进化者内部的事务,你难道不知道总部总指挥是不死者?”甯长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解荒,想要把任何一丝微小的情绪都收进眼底。
缓缓地,解荒咧开一个笑脸,尽管很疼,但是却像是堵不住这句话:“我刚进来不就说过了?我想和总指挥做朋友。”
“朋友嘛,不就是要互帮互助。”
甯长忍不住皱眉头,他会信解荒这句话?
“说人话。”
解荒想了想,笑容却是更加灿烂:“我可以说我是因为喜欢你吗?”
一句比一句不着调。
甯长有些头疼,在他腹部的贯穿伤上面注入最后一丝治疗异能,伤口终于愈合,甯长抬头分外认真地看着他:“解荒,我不想莫名其妙欠别人点什么,更何况……老实说我在此之前我是一直把你当作感染体那边的奸细来看待的。”
“那总指挥还留着我?”解荒有些诧异。
甯长看着他的神情:“我原本的设想是把你留着将计就计,等你价值榨干,逼问你关于感染体那边的消息。”
“总指挥想把我做成反向间谍?”
甯长没有说话,依旧盯着眼前这张覆满层层假面的脸。
“解荒……”甯长似乎在寻找措辞。
解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就着甯长的劲坐起来,靠在床背上。
“总指挥,先听一段故事吧。”
“解荒,今天爸妈实验室有事情要紧急完成,你刚觉醒精神系异能不久,要好好练习妈给你布置的内容听见没?”
当时解荒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的青涩,刚刚觉醒的“自我”意识让他不再愿意百分百听母亲的话。
“行为控制系……有什么用啊,就只能控制物体的速度……”解荒嘟囔道,“我不想练这个技能,这个异能根本没用。”
“胡说,”解母脸上挂上一层薄怒,“战场上行为控制系可以辅助攻击系将感染体逼出来绞杀,要是没有精神系你知不知道每年HR要多损失多少人?”
“那也是攻击系在前面出风头啊,谁也不知道精神系在干什么。”叛逆期的少年总是血气方刚,总想着人生才刚刚开始,自己要做这九州天下的王,“说白了就是个辅助。”
“我想像老爸一样杀感染体!”说着还有模有样学着他爹的样子释放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技能。
母亲一直在看表,就看得出来时间有些紧张,她的耐心也即将告罄:“解荒你再胡闹,从小到大妈妈有没有骗过你害过你什么?怎么现在就不听话了呢?!”
回应解母的是解荒沉默的抵抗和明显不服气的神态。
解母真的有些着急了,强制性掰过解荒的胳膊想把他拖进试炼场。
解荒死命掰开母亲的手,眼底浮现出血红色的伤心:“我不去。”
解母闭了闭眼,转头打了个电话,蹲下来和解荒说:“荒,妈妈知道你有抱负有理想,但是你觉醒的是精神系异能,这个没有办法改变,你先练习这个异能,练习得差不多了妈带你上战场自己亲眼去看看精神系的那些哥哥姐姐是怎么作战的好不好?”
过了一会,解荒眼睛亮了,母亲还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下一句话是:“先练习这个异能?你是说还有别的方法让我拥有别的异能?”
解母一时间语塞,她本来以为自己儿子是想要像自己父亲一样亲临战场,但没想到儿子对攻击系异能执念这么深。
“你肯定有办法的,”解荒眼睛里满是期待,“是不是和你们研究的那个实验有关?”
实验内容是机密中的机密,参与研究的核心人员都签订过保密协议,每个人都随时佩戴着感应器,如果吐露半分有关于实验的内容那边的成员就会立刻知道。
觉醒精神系异能的进化者本身会有智商上的增幅,再加上解荒本身就聪明,只言片语之间竟然让他抓住了漏洞。
解母一时间没有说话,揉了揉儿子的头:“……没有,你别瞎想了。”
“好好练习自己的异能,回来我检查。”刚刚解母给相关负责人员打了一个电话,拖延了十分钟时间,现在是真得不能再拖了。
说着她就二话不说把解荒扔进试炼场,反手锁好了门。
等解荒反应过来,她母亲已经走远了。
解荒有些气不过,弄坏了好多个试炼场的器械,然后坐在休息棚里不动了。
等解母和他父亲一同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试炼场一片狼藉。
解母气得手都在变哆嗦,抬手打了解荒一巴掌:“你……解荒你也太过分了!妈妈出门前好说歹说和你说了这么久,你非但不听还把东西弄坏了!”
解荒只知道母亲明明在研究相关的实验但是就留着让他守着废物异能。
母亲一点都不懂他!
眼底猩红一片,一时不知道是脸上逐渐浮现的巴掌印更红还是心底的怒火更甚。
“你明明有在研究相关的实验,明明知道我有多羡慕父亲的异能,为什么还要我练习这种废物异能,我说了我不想要这个异能,我不像躲在别人身后!”
解母胸膛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眼看着抬手巴掌又要落下。
解荒猛地抓住她的手,甩在一边:“为什么啊?!”
解母没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的孩子会还手,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
解荒的神智被怒火扭曲,心里无不邪恶地想。
都怪你!都怪你!!
要是你也是攻击系我就根本不可能会轮到这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精神系!!
这么想着他竟然还想过去和母亲对峙。
迎接他的是父亲突如其来的又一巴掌。
说实话父亲很少打他,沉默寡言的父亲在家里往往充当和事佬的身份,以至于这一下让解荒愣在原地很久。
“解荒,你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哪儿来的力气保护别人?!”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异能,联盟都不会要一个自己都护不住自己的幼稚鬼!”
解荒一向崇拜自己的父亲,在他眼里,父亲强大、可靠、功勋累累,父亲每每到家,自己也是喜欢和父亲亲近,缠着他为自己展示那些“神功”。
可就是这个自己奉为神明的人……打他。
解荒不知哪儿来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她知道大抵是丈夫下手重,伤了孩子,余怒未消地过来想和儿子说几句硬邦邦的安慰话。
还没走到儿子前面,就被拦住了,父亲眉眼森然,全然不顾解荒哭得多伤心:“你别管他,让他道歉。”
“给你妈道歉。”
这么一听,委屈更甚,毛头小子最是心气高,哪里肯承认自己哪里不对?
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呜咽声狠狠咽进嗓子里。
“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觉得攻击系才是最强的,再加上十几岁的年纪叛逆。”解荒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明显是疲惫的,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氛围都是沉默,父母亲最后拗不过我,屡次想要和我搭话,但是我都没理他们,直到后来……”
解荒的声音低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一家人之间的交流确实愈发少了,母亲的实验似乎最近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往实验室跑,在家里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但是就是这么忙,也不忘给儿子留一点饭菜,一些通货币。
不愿意练习就不愿意练习吧,战场这么残酷,没准那一天就阴阳两隔,这样也好,省去白发送黑发的痛苦。
解母最后心想:只要解荒活得高兴一点就好。
时间还很长,年少轻狂的时光留下的伤疤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抚平,他们一家人总归会有破冰的时候吧。
解母愧疚于自己没有更多时间陪陪他,只好尽力把好东西都留给他。
解荒的心终究也是肉长的,褪去叛逆期的滤镜,母亲做的事情也看在眼里,他几次想要开口缓和气氛,但是总是在犹豫中错失良机,只剩下门关上声音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就这样挨到过年。
父母亲可算是忙里偷闲,捞到三天的假期,解荒打定主意要给父母做一顿年夜饭。
当时解荒他们在人类区就有一个房子,一家人虽然都是进化者,但是很久之前还是商量好来人类区住宅过年。
人类区不受战事袭扰,过年过得有滋有味,也是解荒一家人一年到头难得的清闲。
临近除夕,街上的年味已经很浓了,樟树畏冷,很早就包好了鎏金的棉衣,在渐浓的夜色里熠熠生辉,树上面一溜挂着红灯笼和流光溢彩的荧光棒,真真应了“张灯结彩”的样子。天气依旧是冷的,入冬以来鲜少有人闲逛而略显冷清的大街热闹起来,三五成群得闲逛着,欢声笑语杂揉进路边一方方小窗透出的锅碗瓢盆撞击发出清脆的响,浸润得空气也变得鲜活起来。不知道是谁大喝一声“红烧牛杂面上喽——!”,拉开了这场狂欢的高/潮,空气里沁出丝丝酱、肉、酒、油的味道,横冲直撞地往鼻子里钻。
在这样的氛围里,饶是关系再冰冷的家庭关系也会破冰,平日里再不苟言笑的人也会感觉心里甜丝丝得好像一股暖流趟过,扯开嘴角一抹弧度来。
解荒抿了抿嘴,突然牵住母亲的手:“妈,今晚我来做年夜饭吧。”
莹莹流光在解荒干净的眼眸里流过,透过那双还未被岁月和苦难摧折而略显纯澈的眸子里,可以看见这盛世芳华、璀璨流年。
解母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明白了儿子的言外之意,像是终年积压在胸口的滞气兀然找到了出口一吐为快,解母慢慢弯起眉眼:“好啊,我们小荒也是长大了,那我这个当妈的也不能弗了儿子的好意对不。”
解荒定定地看着母亲,竟然发觉短短几年,母亲的眼角有了皱纹。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妈妈,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应该蛮不讲理,更不应该生气的时候还想着还手。”
“妈妈一直待我都是极好的。”
解母愣了一下,但旋即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哎哟,妈怎么会怪你,妈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人,少年轻狂,心思重脸皮薄……就是妈妈不应该生气了打你。”
解荒和父母闹矛盾这些日子,一个人想了很多,随着时间推移,也许是叛逆期终将过去,他愈发想起父母平日里对自己的好,觉得自己实在冲动不听话。
母亲一向是尊重他的选择,知道儿子长大了需要隐私也需要被尊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替自己随便决定什么东西。唯独这一次她极力阻止自己。解荒其实很早就清楚自己觉醒的异能不可改变且全然随即,又怎么忍心这样责怪自己的母亲。
愧疚感在心里种下一粒种子,最终生根发芽。
他想起自己觉醒异能横遭变故,那天晚上高烧不退,是母亲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他想起在别的同龄人还被家里管束零花钱的时候母亲信任的将一大笔信任的交给他;他想起在自己被泼脏水的时候母亲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他,而是坚定地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一点一滴汇聚在一起,化作此时此刻解荒眼里盈满的泪珠。解荒几乎是说不出话,眼眶湿红一片。
解母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啊……就和你爹一个德行,脸皮薄,你爹打过你后那天晚上就和我说下手重了点,到现在还是死活不承认自己有问题……”
这次轮到解荒愣住了,目光缓缓转向自己印象里一直高大沉默的父亲:“爸……?”
难得看见父亲会有这么明显的窘迫浮现在脸上,父亲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转过脸去:“……没有的事。”
母亲笑着冲自己眨眨眼睛,好像在和自己说:你看,我就说吧?
解荒破涕为笑,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有些诧异的举动。
他冲过去抱住了他爸。
自从他十五岁以后和父亲就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了,尽管他仰慕他,敬佩他。
父亲身子一僵,下意识护住他的脑袋:“你……”
“不怪爸爸,是我当时做的不对。”解荒脸贴在父亲胸膛,声音闷闷的。
父亲抬起的手轻轻落下,最终是宽慰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他们回家。
在深蓝色缀满隐隐绰绰的星辰的天幕下,三个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就如同那最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一般,融入万千灯火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