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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人之境,无O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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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梦这一次的发情期来得很突然。
单方面碾压他的M2箭毒木信息素,把迷迭香轧得支离破碎,落败奔逃。97%的超高契合度让他的皮肤一沾毕锐竞就发红。
眼前朦胧一片,毕锐竞的脸突然清晰,放大。谈梦本能地往后躲,两只分开到天南海北的脚踝被大手握住,只能无助地看着藤蔓尖向自己抽条。
长夜漫漫,情绪暴雨般倾泻下来。
谈梦入睡很快,意识模糊中,他听见毕锐竞的声音像从天边飘落:“都作上天了,还不肯下来。”
声音渺远,谈梦只当他没说。
他忍着疼痛翻了个身。把脸背过去,掩饰自己其实听见了。
好累。真的好累。
点开头条新闻,女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新锐军事,无限流作家谈梦再创现象级作品,然而,新书《玫瑰天光》却明显掺有大量和战地爱情无关的政治元素。
谈梦的作品借助网络与新媒体圈粉千万,传播迅速,不断引起争议。有声音认为,谈梦的书是和现实‘反着来’‘对着干‘,用‘未来感’遮掩浮夸,再以‘性别平等‘获取Omega群体的天然好感。
一直以来,Omega问题未能得到妥善解决。谈梦写书三年,几乎挂在热搜不下来。频繁引起争议的背后,是否也意味着沉淀的缺席。对此,xxx文学协会特邀教授表示,创作者应宜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距离谈梦获得Omega文学奖的前一周,一家虽然算不上官方喉舌,但在民间颇有影响力的媒体忽然如是报道。像一粒石子丢进了漩涡中央,迅速被无数评论吞没。谈梦已经被alpha标记的事情接连被翻出来炒作,瓜条满天飞。豪车,海外别墅,甚至当年和毕锐竞的婚礼地点都被扒了出来。
虽然军舰图发出去就封号,由此炸沉了一堆账号。
越是封禁,越是能激发人的逆反心理,无数群组由此建立,营销号一对谈梦的身世炮制悬念和禁忌感,
无数双屏幕后的眼睛就蜂拥而至。
好事者们绝不放过平淡生命里的一点波澜,半夜三点眼睛布满血丝,刷新着网络爬着楼,看着眼前的文字时而空白时而列队玩梗,时而又如群蚊飞舞凌乱不堪,不辞劳苦。
无数没看过谈梦书,也从来不看无限流的人涌进评论区,鼓噪着大谈特谈小O作者如何博眼球,他们已经在民间自发造出了一个谈梦的形象:年少被捧上神坛,不谙世事,热衷炒作,背后有天龙人alpha撑腰。对Omega问题夸夸其谈,悬浮无比,幼稚爱作。谈梦在vb的古早言论被截图,引经据典地当做对线论据。越恨他,越舍不得丢下他早就忘了的陈年玩笑。
有人p了谈梦身后被alpha搂着,前面伸出超长手码字的图片,“神图”一出,全网疯传,被贴到任何与谈梦有关的评论区下。
十九岁,Omega,已婚,写Omega文学。这三个元素天然就自带流量buff。然而文学奖的评定议程并未受影响,颁奖仪式还是如期举行。
又一个夏天,文学协会委员们穿着得体的西装,黑压压坐了一大片。巧的是,颁奖地点和去年的漫展地点相同,都是国际展览中心。
现场出动了很多物种为蚂蚁,螳螂等的beta记者,这些物种体型小,很适合扛着单反钻前排,把咄咄逼人的话筒递到被他们争夺的猎物嘴底下。盛情逼人,距离产生热度。距离越近,越能点燃下一个焦点。
他们的触丝挤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像一群天线宝宝。攒动着,摇晃着,等待谈梦澄清自己。
各大电视台实时转播这次颁奖活动。上午十点半,白炽的日光被国展中心建筑弧形凹面分散,将白热化的氛围变得具象化。
穹顶好像在融化,和谈梦本人在网上的纸片形象一样,烫得要冒烟了。
这太阳照着场外空寂的街道,绿荫宁静如初,人心躁动不宁。
谈梦超话的主持人揉着刺痛的眼,无力地看着涌进超话的,根本删不完的黑评。
被做局了,他心想,真的被做局了。
他编辑了帖子:有人应聘临时管理员吗?可以开权限提升超话等级。刚按下发送键,踊跃报名者的消息就鱼贯而入。
12:30,一个beta蟾蜍男主持人在点缀着烈焰玫瑰和白丁香的领奖台前,用深情款款的语调朗读了Omega文学奖颁奖辞:“心中有丘壑,笔下走龙蛇。下面邀请本场Omega文学奖得主——谈梦出场。”
全场嘉宾阵容整肃,黑西装白内衬,整齐划一。
后台,谈梦拿起桌上五彩缤纷的糖果。他今天格外嘴馋,吃了一颗又一颗。
Omega司仪微笑着看他吃,忽然听到提示,得体地为他掀开帘幕:“该上场了,谈梦老师。”
谈梦摇摇晃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知道啦。”
全场屏息凝神,闪光灯疯狂闪动。这是多少Omega写了半辈子书都登不上的领奖台。当真正拥有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么笑对争议与骂名。把得到一切后的自鸣得意,包装成功过由后人评说的豁达。
蟾蜍主持人把水晶奖杯递给谈梦,谈梦稳稳接住。那一瞬间,摄像机疯狂闪动。白光像利刃般指向谈梦,将他包围在一团光的中心。
谈梦环顾四周,变了的布景,不变的地方。他在那簇花前站定,眼前的评委,嘉宾,记者尽数模糊,只剩那天青风藤Omega把书递过来,扉页写着“致打破枷锁的人。”
从上台到发言的十五秒,他眼前闪过了被毕锐竞收养后的十五年。
他是小作精,他体验过在欧洲开私人书吧,在岛屿上和同学开party。他的人生被一人托举得太过顺意。
然后,他把奖杯倒扣在面前的台上。
一声清脆的声音,谈梦把球形麦克风移近,说:“我拒绝领奖。因为,我不会写Omega文学。”
死寂。有那么两秒钟,就像时空断裂一样的死寂。
评委们齐刷刷坐直了身子,有人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只差一瞬,全场就要沸腾到再也听不清谈梦的声音。
无数直播间的呼吸都停了。记者们一窝蜂突破了警戒线堵在台下,摄像头对准了谈梦。
谈梦目光开始游移,声音空旷坚定:“因为我发现,任何情节,设定,世界观,只要视野足够辽阔,就会成为无O之境。”
“我只做一件事,就是把Omega放进无O之境。让他们直接成为那里的主人。既然虚构创作可以设定鬼怪,修仙,无限流,星际跃迁,那就可以设定Omega做任何事。”
“如果Omega天生无权,那我就在我的笔下给他们权力。我一点也不怜爱Omega。我让他们受到酷刑,流放,处决,因被误会而千夫所指,遭遇背叛和追杀。但我偏不让他们囿于产房和标记依赖。”
颁奖台后,枪声突响。
尖叫声,求救声响成一片。然而,谈梦刚才的发言已经无可避免地在各大平台上传开了。
谈梦眼前是黑色的圆圈在流动。他晃了晃,冰蓝色的翅膀微微颤动,然后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南美洲的密林内,谈梦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在独自穿过热带雨林公园。他浑身毛刺剌的,对什么动物都满不在乎。
他每走一步,腐烂的树叶就发出黏稠声响,被往下压实。蛇虫鼠蚁的扰动都被他甩在一旁。远处传来忽远忽近的雷鸣声,一旦下雨,他就绝对走不出去了。
十三岁那年谈梦跟班级去游学,最后和同学们失散了,一个人绕了很久很久,最后在一棵老树前站定。树干直冲云霄,浓密的绿叶遮天蔽日。他不走了,包里的食物都吃光了,能丢的都已经丢掉。一只斑斓的彩蝶围绕着他亮出有毒的翅,他用手把那只惹人厌的大蝴蝶挥开,却怎么也赶不走。他想自己要化为养料了。这惹人厌的毛毛虫,不会化蝶的死蛹。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毕锐竞预定好的单人病房内。毕锐竞来看他的时候,特意喷了香水还洗了澡,那天的气味清爽干净。谈梦永远都记得,他手上握着新制的蝴蝶标本,是一只斑纹虎皮蝶。
那只蝴蝶在谈梦濒死时期的额角逗留,然后就被赶来救援的毕锐竞捉住了,做成了标本,放在冰透膜包裹的盒子里,当成礼物送给他,作为对他能顺利化蝶的祝愿。从那一天起,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只是谈梦单方面的变化。
年少的谈梦曾经跨入大自然的无人之境,多年后,他又用文字把Omega带入了无O之境。
后台,Omega司仪已经被打昏在地。
门外的停机坪上,顾未戴着墨镜,驾驶直升机缓缓落地。
几个人抬着担架,和终于卸下伪装的司仪们混战。训练有素的枪法惊奇地准,一瞬间谈梦就没了影,被流弹削去了半扇右翅,蓝色粉末和鲜血落了一地。
直升机卷起轻气流升天,谈梦躺在后座上,脸色因剧痛而微微发白。翅膀的J1自愈能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新生的浅蓝色和旧的深蓝形成奇妙的色差。
顾未开着直升机向对讲机里汇报:“已飞离监管区域。”
毕锐竞早就用夏镜天给的备份数据中,让手下的黑客定位到了当年,谈允舒和江旻最后一次见陆凛的画面。以及他们之前的工作录像。
pbb的高清画质,折射出两名研究员匆忙的背影。
没有童话般的结局。画面中是他们拿三寸长的长针刺入胚胎或者成童的腺体取液,完全不顾那些孩子发出尖锐的痛叫。
一个alpha小女孩被谈允舒抽完液后,看到端着托盘走进来的江旻,迸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她跳上前去,哭着喊:“叔叔救我……”
江旻嫌弃地一躲,小女孩摔在了地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谈允舒聚精会神地盯着U型管解离剂的沉淀,摇了摇头。
监控切到下午,江旻端着白色托盘,上面是一份alpha幼童腺体标本。他去跟陆凛汇报进展,担心着下午又要挨批。
毕锐竞的拳头握紧又放下。
日复一日的残忍,对这两个恶魔来说都是工作日常。
监控切到陆凛的办公室,没有获得成功的样本,他很是不悦。
谈允舒和陆凛提出,他想不干了。
他们养育了自己的孩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残忍。也许不是发现,是觉得自己该为了孩子回归稳定。他们也不希望谈梦有一对双手沾满鲜血的父亲。和陆凛那样彻头彻尾的疯子不同,他们想领工资回家,想朝九晚五,不想天天面对嚎哭挣扎的生灵。恶人和变态的区别就是,恶人懂得厌倦,而变态甘之如饴。
真相,残忍的真相。
比顾远之最终在权力斗争中溃败更残忍的真相,是谈梦一开始就是这两个恶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