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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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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争取了很多次出院门的机会,也尝试过各种同梦套话的方式,但都以失败告终。
她一连在这院子里生活了五六个月,天也渐渐凉下来了。
院中移栽的那株忘忧草花期早已过去,槐安悉心修剪了一下,期盼着它来年开得更好。
槐树前两个月结了些果子,熟透的果子落到地上,槐安见状捡起一颗想尝一下,不出所料被梦制止了。这果子性寒,有一定毒性,可以入药但不适合直接食用。
槐树叶子早已泛黄,如今也落得差不多了,她闲来无事时便会清扫一下落叶。
起初,梦见到后还会制止她做这些琐碎的杂活。
但槐安清扫落叶也只是无趣时找些事情给自己做,她还挺喜欢听落叶被扫起时发出的“沙——沙”声。尤其喜欢踩已经干掉的落叶,稍稍一用力枯叶便会“咔嚓——”一声被踩碎,那种感觉很解压。因此,她每次将落叶扫在一起后都会等叶子干掉,踩着玩够后,再把踩散的落叶清理掉。
梦见槐安乐在其中,也不再拦着她做这些琐事了。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槐安仍旧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虽然记不清最初记录的目的是什么,此刻的她仍然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也是在这时,槐安发现自己忘似乎了些事情,她脑海中存在的最早、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五月廿三那天梦送自己的槐木簪子,至于五月廿三前发生过什么,却是一团迷雾。她依稀记得自己最初好像不属于这里,但又常常推翻自己的想法,自己不就是柳家安排在这养病的五小姐吗,不属于这里又能属于哪里。
槐安常因为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焦躁,总觉得那些模糊的回忆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猜测也许是自身的病情加重导致了记忆错乱,至于生的究竟是何种病她也不记得了。
在她所拥有的记忆最初只有梦一直陪着她。
她常觉得那人的名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的名字只有单一的一个字,且没有姓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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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清晨,院中难得地落了场大雪。
雪停后,槐安拉着梦到院中去堆雪人。她有些怕冷,一边冻得哆哆嗦嗦,一边拒绝梦让她回屋的要求。
梦无奈,只得给她加了一件披袄并准备个小手炉供她暖手。
因为之前从未堆过雪人,那雪人被槐安堆得歪歪扭扭,带着几分憨傻。
对此梦的评价是:“像你小时候一样。”
槐安虽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依旧不忘反驳:“我小时候怎会有这么憨!”
梦笑了,调侃到:“原来你也知道你堆得憨。”对槐安小时候的评价,他并不是随口一说。他的确曾见过那时的槐安,不是在这里,是在属于她的世界里。他曾有过两个名字,一个便是小时候的她取的,另一个则是现在的她取的。
槐安见梦愣神,弯腰捞起一个雪球,趁他不注意便砸了过去,“我可以说自己的雪人,但你不可以。”
梦被槐安偷袭砸到后也不生气,由着她闹。她虽流失了过去的记忆,却也难得像小时候一般,将情绪都流露出来,不再闷在心里。
梦偶尔顺着槐安要打雪仗的意,也向槐安丢个雪球,但都刻意砸偏,没丢在她身上。
一番玩闹下来,槐安终于暖和起来。身上虽然不冷了,却把手冻得通红,她便抱着梦给她准备的小手炉暖手。
待到槐安玩够后,两人才合力把院中的雪铲干净。每到这时槐安就会纳闷府中为何不给他们安排几个下人,以至于他们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小院子两个人生活刚刚好,多了人反而没有这种感觉。
做完这些后,梦又搬了桌子同槐安对坐在槐树旁,取了些干净的雪,熔成雪水给她煎茶喝。
玩闹过后,槐安冷静下来,对他提起的仍旧是过去那些问烂了也不曾得到答案的话题:“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自我有记忆以来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外面的样子。”
她一直没放弃出门的打算,梦不让她外出,她也尝试过偷逃,很不巧的是每次都能被他抓个正着。
梦依旧没提让她出门的事,而是问了她另一件事:“你如今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问槐安这个问题,他也没想到她的记忆竟流失竟这么快,快到连一年都没有撑过。
也该早些送她回去了。
槐安如实答道:“嗯,想不起什么了。所以梦,即使你不让我知道外面的事,那你至少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情。”
梦并没有没打算告诉她,只要把她送回她的来处,她自然可以想起一切。到那时她在这里的记忆便会渐渐淡去,直至消逝。
不过在那之前,多教她一项技能吧,也许以后用得上。因此,他还是假意应了她的请求,并以此为条件,提了不相干的要求:“可以,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要先学会做日常餐食。”
槐安觉得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况且平日都是梦在准备膳食,他从前从不让她沾这些。思索半晌,槐安也只找到一个理由——除非他会离开,她要开始自力更生了。
一直陪着她的人走了,只留她一个人了岂不是更无趣,她有些担忧,问道:“你要走了吗?”
梦也没想到,槐安竟考虑别的地方去了,“我不会走,但你要在过年前学会。”
槐安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追问到:“那年后呢,你要走吗?”
“你先学会,我再告诉你。”
那时槐安大概已经回去了,就算有人要离开,那人也只会是她。
梦教槐安的都是一些简单且日常的菜式,槐安即使没什么基础,学起来也比较顺利。
这一学,一个月光景便又过去了。
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槐安开始张罗着装饰他们的小院子。她不能出院门,便要梦把需要的东西给她采买回来。
这个季节,院子里的槐树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孤寂。槐安便想着在上面挂些鲜艳的祈愿带,她与梦每年都一人许一个愿望挂在上面。
年岁久了,挂得多了,风一吹满树红绸飘起,定会很好看。
彼时的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因为忘记什么而焦虑。幼时便被“柳府”的人抛弃在这个院子里,她从不觉得那是她的家人。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她和梦才是彼此的家人。
槐安精心打扫、整理、布置着院子里的每一处,打算将只有两个人的院子弄得热热闹闹的,这样才有年味。
梦有时候会盯着忙到乐不思蜀的槐安和院里孤零零的槐树发呆,当她发现后问他在想什么时,他错开眼神并不言语。询问一次无果,槐安便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告诉她,只得作罢。
她觉得梦似乎变沉默了。
槐安整理到自己存书的箱子时,想起自己之前的日记都存放在里面,没准可以翻看到记不清的那些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决定翻看过去的日记,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还有这个,害得她只得答应梦要求她学做饭的条件。不过学会了做饭,好处也很多,比如:做年夜饭时自己也可以“大展身手”一番,让梦休息一下。
因为长时间不用,那些早期的日记、书籍、笔记已经被她压到了箱子最下面,费了好大的劲才翻出来。
先拿到的是自己过去的笔记,她看着自己早期的笔记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要用这种奇怪的格式记录。下面摞着过去的日记,翻开来看,才发现原来她是从今年五月下旬才开始记录的吗,但她的的确确忘记了记录的缘由。
日记上记录了一些奇怪的内容,关于穿越什么的,如今的她看不懂,每次想回忆更多的时候头都会很疼。她便又拿着这些去问梦,期望梦可以给她想要的答案。
“过完年我便告诉你。”
梦给她的依旧是这样的答复。
看来无论她想知道什么,都得先踏踏实实把这个年过完了。
但这个年他们到底是没能一起过上。
突然有一天,梦告诉她府中要派人接她回府。
这个消息来得令她措不及防,她辛苦布置得一切、所期盼的那些终究还是落了空。
槐安也试图提议缓些日子再回府,但被拒绝了。腊月廿三她便要被府中的人接走,并在腊月三十前赶回那个完全陌生的家。
她问梦回府时他还会和她一起吗。
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梦说自己要离开了。
槐安总是没来由的对这个人产生依赖,不想和他就此分开。
临走前一天,她还是让梦去求了两张祈愿带,她自己留了一条,给了梦一条,并将自己想把槐树挂满红绸的想法告诉了他。
没有以后的年年,至少这一年可以让这棵树喜庆上那么一点。他们将愿望写在于祈愿带上,并亲自挂在树上。
槐安并不知道梦的愿望,至于梦是否看过她写的愿望,她亦无从得知。
次日,柳府派的人来这接她回去,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除梦以外的其他人。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一个中年妇人,以及两个丫鬟装束的女子。那男子自称是她的二哥,妇人则是主母身边的嬷嬷,至于那两位女子,是府里指派给她的丫鬟。
遗憾的是这天早上她并没有见到梦,她并不知道梦去了哪里。
在陌生的“亲人”面前,她久违地局促起来。面对陌生的事物和陌生的人她向来是不自在的。
眼前几人管事的定是自己这位哥哥,她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兄长能否容许我再等上几刻,我想等医师先生回来,亲自拜别他。”
日记里提到过,“梦”这个名字是她亲自取的。她不知道梦的真实姓名,若称呼他为“梦”,府里这些人也是不知道的,只能称呼他为“医师先生”。
那人略微一点头:“尚需赶路,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原本送这个五妹出来就不是为了让她养病,那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究其根本原因是被不知道哪来的术士算出命格和府里的老祖宗犯冲。
老祖母迷信,连夜让人把她送了出来,为了压着她的命格,还特意请了方士在这院子周围布了阵,并严谨她踏出院子。
如今老祖母故去,府里才想起要接她回去。
因为这事,府里其他人都忌惮她的命会克了自己,他不信那些,才主动领了接她回去的差事。
至于那位名义上的“医师”,也不过拿钱办事,指不定拿了钱就走人了。他并不在意,她想等也就随她了。
不出他所料,半柱香过去那人仍旧没回来,从这回河东要耗上七八日,他们需要在腊月三十前赶回去,见槐安还要等,他也只得催着她离开。
槐安没再等到梦,猜想他也许已经离开了,她原本还想和他好好告个别的。那人今早要走,不提前告诉她也就罢了,连封信也不留给她,想到这些她难免失落。
之前日日盼着出院门,却没想到如今以这种方式离开。面对陌生的一切,陪着她的只有梦送她的那支槐木簪子。
在槐安被领着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崩塌,她的视野变得模糊,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