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梦》倚春归

13、第13章

　　自那天后，槐安接连几日都能在小院里见到梦。

　　不过晚上他与槐安并不睡在一处，槐安原本还以为他有自己的去处。

　　直到这天晚上槐安从梦中醒来，难以再入睡，去院子里散心时，才发现梦坐于屋顶上。

　　她这才知道他就连晚上也不曾离开。

　　其实，关于上次被摄梦时的记忆槐安并非全然忘记。

　　她那日醒来一直以为只是一场梦，故而一开始并没有对梦提起。

　　但过了几日，关于那天的记忆越发的清晰，她越想越不对。

　　那日她想带着伞出去看看是真，最后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也是真。或许在这两件事中间发生的那些事她真的经历过，只不过最后被人用术法伪造成了一场梦境。

　　还有着那天记忆的这件事她亦不曾告诉梦。

　　那场幻境中她见到有人化成梦的样子挥剑向她砍来，她不确认是否是那人在刻意挑拨她和梦，让她误以为那是她过去的记忆，从而忌惮梦，不再信任他。

　　槐安过去也曾在梦面前失去过不只一次意识，每次醒来她都会忘记昏迷前与梦在一起说过什么，这定不是巧合。

　　不过她也知道，即使她一直未提及这事，这几天相处下来，梦应当也能从她的神情与性格变化中发现她在瞒着他。

　　但既然梦不再问，她也不打算主动说。

　　自从槐安记起后，就没有刻意伪装成过去那种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比如此刻，纷飞大雪中槐安看到梦在屋顶上坐着，即使他的身上已落了一层雪，她也不觉得他会冷。

　　她撑着那把绘满春日花的天缥色油纸伞仰头望着他独自坐于风雪中，问道：“你们仙人不是应该会避雪的法术吗？为什么要任由雪落于身上。”

　　槐安心想，若是他此刻坐于寻常瓦屋或者仙宫上还真像那么回事，但如今条件有限，他是坐于茅草屋顶上的。两相对比下，此刻的梦太过于接地气，与想象中的仙人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

　　在槐安出声询问时，梦才似刚发现她一般，低头看着她，片刻后用术法拂净身上的落雪，一跃而下，落于槐安身侧。

　　槐安还以为梦要离开了，岂料下一刻他直接把她也拽到了屋顶上。

　　他拉槐安时，槐安尚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伞没拿稳，脱手落于院子里。

　　槐安随他坐于茅草屋顶上，心里暗暗抱怨，这下好了，自己要陪着他淋雪了，就算他不怕冷，但她怕啊。

　　下一刻，梦好似施了什么术法，雪花绕过他们落于其他地方，就连冷风也不再打在槐安身上，她瞬间暖和了许多。

　　他扬手将槐安手滑落于地面的油纸伞召上来，收起后交还给她，问道：“你如何确认我们是仙人，而非妖邪精怪。”

　　其实槐安也不知道，不过……
　　“她很信任你，虽然我没有她的记忆，但我想我也应当相信你。就算是妖邪，那也是不会害人的妖邪。”

　　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那个有着所有记忆的自己，槐安记得那天梦叫她“醒春”。

　　槐安能感觉到自己本就是那个人，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她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当成醒春的替身。毕竟她只是她，不会成为任何其他人，且她相信过去的那个自己。

　　梦闻言，不置可否。

　　而后槐安像是又想起什么般，喃喃道：“不，你们不可能是妖邪。”
　　她刚刚又做梦了，虽然现在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但印象里梦中所见，应当皆是她与他在仙宫的往事。

　　见她否认，梦开口道，“每个人都有可能化为妖邪，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你可以防着幻境里的每个人，但务必相信你自己，过去的你无论何时都不会害你。”

　　这话他只是说给现在这个没有记忆的槐安听的。

　　之前他也曾尝试过让她想起进入循梦幻境前与他定下的计划，可由于灵体破碎，那种痛苦她每次都难以承受。

　　而今，他不想再将过去的她的意愿强加于现在没有记忆的她身上。

　　即使是她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现在的这个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过去未完成的事，等到她灵体修复、灵力恢复记起时再说吧。
　　即使她恢复记忆时或许会怨他。

　　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想起这几天她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这两天一直有所犹豫，除了这些，应当还有其他事要问。”

　　确实如此，前几日许婶给槐安做了一整只鸡，槐安挂念着许婶，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许婶的。这些天槐安一直寻思着做些好吃食去看望许婶，那也就只能去打猎，但她不知道怎么狩猎，想了许久也只能麻烦梦。

　　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晚刚好说起这事，“你可以教我打猎吗？我想打些给许婶送些过去。她上次送了我们一只鸡，你没收，最后全归我了，即使这是幻境中我也不能白白收了许婶的好处，她一个人过得不容易，想了许久，还是要还回去的。”

　　许婶此人并没有什么问题，是真心待槐安的。梦直接允了她的请求，并承诺次日带她去村前的河里捕鱼。

　　即使未能如愿去后山捕猎肉食，槐安想着鱼也不错，就当换个口味，她从前也同梦学会了多种烹饪鱼的方式，便满心欢喜地应下了。

　　第二日，梦带着槐安一路顺着门前的小路前行，待到两边屋舍消失后，他们向左边侧的岔路行去，不过半刻就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声音。

　　槐安仍记得，那天被摄梦时这里的路无分叉，只能顺着同一条路前行，如今此处确有条分叉通向村前的小河。看来那场幻境虽是依照这里来构建的，但幻境与幻境也终究有所不同。

　　此地不愧是幻境，虽然千里冰封，河水却能汩汩流动，水中的游鱼也十分肥美。

　　梦虽然带她来了这里，却并不让她亲自下水捕鱼，只是让她在一旁等着。

　　槐安在岸上看着梦直接用术法将鱼炸上岸来。

　　一连捕上来五六只，他开口道：“先带这些回去吧，你做了给许婶送去。若是捕多了吃不下，放久了便不新鲜了。日后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便直接告诉我，我再找来给你。”

　　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既说了，日后有需要时再来找他就是，槐安应下，道：“好。”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万事小心。”

　　槐安稍稍点头，表示知晓。

　　他总是有事要外出，从前是不告而别，如今还会知会她一声，她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梦走到槐安面前，将那日坠崖时她落下的簪子别进她的发间，“还记得这支簪子的用途吗？”

　　槐安记得这簪子应当能让梦感知到她是否遇到危险，答道：“记得。”

　　她既知道，他也就不再多解释，只提醒道：“我曾经承诺过会一直护着你，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难保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你也需留心身边的每个人，护好自己。”

　　槐安回去后按照曾经同梦学过的烹饪方法来烹调鱼汤。鱼很鲜美肥硕，槐安炖了两条，足够她、梦和许婶三个人吃的

　　不过，她隐约记得梦好像说过自己不需要进食。这也没什么，他若是不回来或是回来后不吃，那她就自己分两顿吃。

　　槐安挑了些比较好的鱼肉盛进了上次许婶给她装菜的盆里，又提上了两条上午捞的生鱼，准备给许婶送去。

　　在她出门时，发现有个小男孩在院子外盯着她，时不时望向她手里端的鱼。

　　槐安起初以为他是村子里出来玩的小孩，并未在意。

　　给许婶送去时，许婶想要留槐安吃饭，槐安以哥哥还在家等她为由拒绝了。许婶了然，没再拦槐安。

　　许婶这两天没去找槐安也是因为槐安的哥哥一直在，有人照顾她。

　　槐安回来时，那个小男孩还在那站着。

　　她这才仔细观察他，这么冷的天，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尚单薄，还破了几个洞，身上脏兮兮的，单看外表像是个小乞儿。

　　槐安在现实中未遇到过他这样的孩童，但她也曾救助过流浪的小猫、小狗。

　　在这里见到他，她原本是很想帮助他的。

　　但，毕竟这里不是现实，昨日梦同她说过此处并不是绝对安全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妖邪所化，那就也有着可以化成小孩模样的精怪。

　　这个小孩此刻恰好出现在这里，或许不是巧合，她本该防备着点。但也不排除他只是幻境中的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刚刚望着自己手里端着的鱼的神情应当是饿了许久了，槐安终究是有些心软，还是好心地把他带进屋里，给他盛了碗鱼肉和汤。

　　看着他大快朵颐，槐安贴心提醒道：“慢些吃，我不同你抢，小心鱼刺。”

　　那小男孩闻言果然放慢了速度。

　　吃过一碗后他还没吃饱，槐安又给他盛了一碗。他一直吃，直到剩下的鱼全见了底。

　　槐安就这么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吃完，看来一会儿得重新再做一份给梦了。

　　也不知道这小孩是否真如他的外表一般只是个孩童，竟如此能吃。

　　以防万一，槐安在把他带进来前就已将梦给她的簪子藏于袖中。

　　见他终于吃完，她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或许可以随他去看看他究竟来自于何处。

　　他答道：“我叫小循，没有家。今日谢谢姐姐的款待，我自己走就好。”

　　他这一番说辞，给自己塑造的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乞儿形象。槐安看着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眼前小乞儿单薄的衣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他拿了件衣服。

　　梦的衣服她不好拿，槐安挑了件自己的袄子给他裹上。他现在的体格穿着槐安的短袄要大上许多，能到膝盖。

　　槐安目送小乞儿离开，也不知他以后会不会经常来。若是来了，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