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土豆殿下

16、得与失

　　我气冲冲去了二表姐家。
　　“我为了照顾她牺牲那么好的工作，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还说是我的问题？”我气得手舞足蹈：“简直现实版‘农夫与蛇’！”
　　往常这个时候，二表姐会跳起来与我一起义愤填膺，然后安慰我，但我几分钟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她一直低头画着脚指甲。
　　“姐？”
　　“这种事你找我干嘛？”她放下脚，“三十几年了你还没看出来吗？想要日子好过，就得满足你爸妈的目标。”
　　我不敢承认，不敢接受的事实，原来她早就清楚吗？
　　为什么每次都安慰我是家族里最受宠的孩子？
　　为什么从前不告诉我让我清醒过来？
　　保姆过来说准备好饭菜了，我们走向客厅，往常到了饭点，不用询问保姆都会准备好我的碗筷，今天居然没了。
　　“你慢走。”二表姐坐下，拿起碗筷。
　　话说到这地步，我只好走人。
　　为什么今天二表姐好像变了个人似地这么冷漠，我有做错什么吗？回想了一下刚才只是在吐槽父母的蛮不讲理，我又掏出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发现自从成为全职女儿后，给她发消息就很久才回复我，聊天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共鸣感。
　　就像那些已经躺在通讯录里多年没有联系的同事、朋友、同学的先兆。
　　我继续翻看其他人的聊天记录，穆然、杨峰、和佳佳、方菲知道我处境，轮番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可惜我与相亲男或追求不同，或某些观念不和，或擦不出爱情火花处成了兄弟，或我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我，或人家看上我的我没看上人家，我轻笑，至少他们找来的是相对正常的人，没有三姑六婆介绍来的奇葩。
　　倒数第一、倒数第二想给我介绍工作，奈何他们是游戏产业，而我对游戏一窍不通。
　　大学室友和研究生期间同门，把他们各自地方的医院推荐给我，虽远在外地，但是发展不错的医院。
　　二表哥劝我不要上什么西点班、花艺班、茶艺班，要我考虑考博，考公考编。
　　我想到曾经有个病人，学历高、工资高、夫妻恩爱，但她依旧因焦虑而患上严重的失眠，只有找我扎银针才睡得好。
　　我问她：“你在焦虑什么？”
　　她顺口溜一般说：“怕三十五岁被老板裁员还不起房贷，怕四十岁孩子叛逆离家出走，怕四十五岁老公嫌弃我年老色衰。”
　　我劝她：“若没了老公你还有孩子，若孩子离家出走了你还有工作，你有专业技能和学历傍身，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相信你有能力应对，且不说发生概率很小，真发生了，真失业了，你还有房子，大房子卖了换成小房子，总可以渡过难关重新开始的。”
　　我悄悄地庆幸，若我没了老公、工作、孩子，至少我的家庭条件可以让我靠收租过着安逸的生活。
　　那病人如同哲人一般对我说：“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现在逐渐体会到这句话，因为意外发生时，我如同一粒尘埃，并没有过上我所以为的、经过我自认为有分析依据的日子。
　　我以为只是失去一份XX医院的工作，其实几乎一无所有。
　　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在最低谷时，也得到了最真实、最宝贵的情感财富。
　　——
　　一晚，父亲醉醺醺回家，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哼几句我不懂的年代歌。
　　我和母亲从他断断续续的表述中拼凑出了信息：
　　某个外地退休回来的老友邀请朋友们吃饭，酒酣后父亲一砸桌子，指着参加的拜把兄弟大骂：“老杨，你不厚道呀！”
　　“我怎么了？”
　　“当年我闺女报志愿，你拍着胸脯说能安排进你卫生局让她加官进爵一路绿灯，结果等医学院毕业，你这老小儿跑外地去了。”
　　“我是被上面调过去的，我也没有办法呀。”
　　“后来你升职回来，XX医院要让我女儿自己辞职，你说你退居二线管不了了，要不是今天遇到老朱我都不知道，他儿子一个专科怎么进的XX医院？”
　　“老朱儿子学的计算机，他是去做后勤岗位。”
　　“别跟我瞎扯，要不是你打包票进卫生局，当年随便上个什么大学毕业去考个公务员，也不至于落得现在什么都没有的田地，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当年父亲莫名其妙突然逼我念医学院，京城有更好的留院机会也强硬要求我回来，除了家中有医生看病方便外，还有这一层的诱惑。
　　然而从小就听母亲埋怨老杨叔做过各种不靠谱的事，父亲怎么还会相信他的信口开河呢？
　　父亲与老杨纠缠许久，最后老杨提出一个“补偿方案”，他把手下干将小伍主任介绍给我相亲。
　　据说小伍主任大名伍昭远，38岁就升上这个职位代表政途光明，此前多年在地州基层工作，不愿在地州结婚，等回到本市，门当户对又年龄相当的太少了，所以耽误到了现在。
　　没几天，老杨叔传来消息，对方同意见面。
　　母亲拿出原准备让我见孟威父母的旗袍，我恍惚反应过来一件事：自从我离开XX医院，家里再没有为我做过一件衣服了。
　　我顺从地去到相亲的茶室，一是为了耳根清净走个往日一样的过场，二是约了朋友晚点旗袍聚会。
　　木门打开，来人身形瘦高185，样貌普通，文质彬彬，谈话间完全没有父亲和他那些老友身上的油腻感。
　　我直击要害：“你知道我现在没有工作吧？”介绍人之间总喜欢美化，相亲男听说这个，就会态度冷淡，最后通过介绍人回复到母亲的，就是“身高不合适、突然发现属相不合、最近有重要紧急工作或考试顾不上相亲”之类，最近许多次相亲我都是靠这个脱身的。
　　伍昭远点头。
　　“你不介意？”我意外。
　　他平淡地说：“我工作很忙，未来也是要一心扑在事业上的，所以希望另一半可以全心全意照顾家庭，你是医生，辅导孩子学习肯定没问题，孩子生病也可以包揽，相反，如果你还在XX医院上班，肯定照看不了家庭，那么我压根不会同意见面。”
　　原来是想找一个门当户对、高知、又愿意做家庭主妇的。我正待开骂。
　　伍昭远紧接着说：“当然，我不是白嫖党，我每年给你这个数字，”他比画了一个数字：“除去孩子的抚养费，剩下的作为你的劳动所得。”
　　原来不是白嫖党，给的数字比我听说的金牌月嫂工资高。
　　伍昭远继续说：“当然，还要在结婚前财产公证，我父母家族企业的资产需要保护，你也不希望你家拆迁来的那几套房子铺子结婚后产生什么纠纷，对吧。”
　　“我也认可结婚前财产公证，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聊这个话题，这么直白？”
　　“我不想浪费时间，咱们这个年纪出来相亲，你应该也不追求风花雪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