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科夫回声》玳沭

4、络紫

　　挂断电话后，手机被岚烟江扔到副座上。
　　这事几乎是众所周知，即岚烟江开车风格十分……狂野，似乎油门对他来说只有不踩和踩到底两种用法，一路伴随着各种司机受惊之后的骂声，要不是岚烟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湛驾驶技巧，交警大队那边的业绩怕是要被他包场。
　　小刘曾经决心要帮岚局改掉这种不正确的开车风格，然而继一次坐岚局开的车被晕车制服后，此事无疾而终。
　　因此小刘曾发出灵魂一问：“岚局，您开车的风格到底学了哪位大神……”
　　骂声未落，岚烟江已经到了他的目的地。前方十字路口后转弯，大片的摊贩出现在视野中。
　　这种看起来乱哄哄但其实自有秩序的露天市场正是市区烟火气的重要来源，各式各样的小摊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小贩们挥手吆喝，整个场子人头攒动。
　　岚烟江特地把车停的远远的，自己下车走到市场边缘。
　　这个市场商品虽杂，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其中占多数的是贩卖各种金属首饰的小摊。岚烟江混进人群里，打算先在里面逛逛。
　　“帅哥要不要来个福气首饰啊？”
　　岚烟江闻言驻足，只见面前的小贩拎起一条似乎有些掉漆的金属项链，“早产得命免于夭折孩子的母亲拿出来的，保家庭美满！”
　　岚烟江觉得很新奇。“你们这的二手首饰全是干这个用的？”
　　小贩肉眼可见的迟疑了一秒，随即解释道：“祈福的，求子的，看运势的也有，跟寺庙里那些差不多吧，特殊的人拿出来的首饰有沾着点福气或是运气，拿出首饰的人算是积善积德，从这买着的人算是进福进运。”
　　犹豫了一下后，小贩才问出：“小哥你是哪的人啊，不知道这个？”
　　岚烟江的面色上露不出任何破绽，转而问道：“如果有人买下首饰和婴儿一起遗弃，那这个首饰也是用来祈福么？”
　　小贩明显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思考良久后答道：“这个嘛……可能那家人也不是真心想扔孩子吧，留个记号，以后方便找回孩子，也给孩子祈福，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吧……”
　　岚烟江垂眸不语，小贩好奇的看着他，但无论如何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半晌，岚烟江的视线重新落回在小贩身上，依旧是看似柔和却深不见底的黑瞳，从中观察不出丝毫波动。“谢谢你。”
　　说完岚烟江顺手拎起了那条项链，从口袋里掏出钱给他。
　　小贩乐呵呵地接过来，塞进自己那个脏兮兮的包里。
　　放眼望去，类似卖二手首饰的摊贩有不少，岚烟江又找了几个稍大些的摊子，因此手里多了几个首饰。摊主的回答大同小异，令人感兴趣的是，他们就岚烟江对二手首饰作用的不知情表达了几乎相同的惊讶。
　　岚烟江暂时没有深究这件事，毕竟他问的这些也只是出于个人需要。
　　他在这个露天市场走过一遍之后，目光停在了角落一处饭摊子。
　　主卖蘑菇。
　　岚烟江不动声色地接近这处摊子。周围人很多，其中不乏一脸兴奋地来买蘑菇的人。
　　这种情况准确地踩在了岚烟江的怀疑对象上，尤其是那些来买蘑菇的人上瘾一样的状态，几乎明写了有问题这三个字。
　　“看来这群人是一点没把重安局的警告放在心上啊。”岚烟江想着，同时挤进了买蘑菇的队伍里。
　　“老板，来两样，半斤！”
　　“两样，要一斤半！”
　　……
　　岚烟江紧盯着前面的队伍，每个人对老板表达的需求都很简洁，好像是来过很多次，与老板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大多数人买了“两样”，实际上老板这里也只有两种蘑菇。所卖蘑菇的外形十分引人注意，一种通体雪白，不掺杂任何杂质，而另一种……
　　是同病房里那些患者身上的鼓包几乎一样的紫色。
　　这个摊主身上的问题很大。
　　岚烟江暂时不打算打草惊蛇，他静静的排队等待，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这种蘑菇的样本，以便医院那边研究治疗方案。
　　老板有条不紊地打包好每个人的蘑菇，吆喝着叫对应的顾客来拎走。
　　几乎所有的顾客都选择了“买两样”，而没有偏向的把两样蘑菇买成了等量。
　　而他们的需求里只提到了两种蘑菇的总重量，老板却分毫不差的把它们分成了相同重量的两份。
　　这就是值得关注的点。
　　如此岚烟江便好奇起来：如果我只要其中一样呢？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老板身上，而这个念头出现时，老板好像感应到什么一样，手头的活一顿，朝岚烟江这边看过来。
　　与此同时，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呦，岚局怎么来这么远买蘑菇啊？”
　　那人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循声望去，只见单哲站在不远处朝岚烟江招手。
　　队伍里顿时开始了窸窸窣窣：
　　“岚局？”
　　“重安局那个吧？好像那个局长就姓岚？”
　　“他来买蘑菇？”
　　“该不会是来抓这老板吧……”
　　岚烟江没有想到单哲会出现在这里揭穿他的身份，恨不得用眼神刀了这个乱事的猪头。
　　“诶，老板你……”
　　岚烟江意识到不对，猛地回头，然而老板已经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站住！”
　　那老板丝毫不在乎车前面的人群，朝场外一踩油门，聚集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岚烟江如离弦箭一般冲出去，绕近路企图堵住摊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摊主似乎根本不打算走寻常路，车头一转，直接向长满杂草的沟渠旁猛冲！
　　岚烟江见状低声骂了一句，这时候再追已经来不及了，摊主的车在市场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卷起一片烟尘，扬长而去。
　　岚烟江没能追上那个摊主，当即联系小刘来调监控，追查那辆车的下落。
　　而岚烟江返回刚刚的蘑菇摊，单哲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股杀气漫至岚烟江的眼底。
　　“单哲你找死。”

　　——

　　哐当！
　　重安局围在一起盯监控的小职员们吓得一支楞，只见岚烟江黑着脸大步走进来，仿佛周遭聚集了浓厚的乌云。
　　职员们一个两个没敢吱声，只有小刘硬着头皮喊了声“岚局？”
　　岚烟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随即问道：“现场有没有监控录像？”
　　“有，但是偏了一点，拍不到原来的蘑菇摊位。”
　　岚烟江示意电脑前的小刘让开，自己则坐在电脑前，把现场监控录像从头又看一遍。
　　“岚局，有什么问题吗？”
　　“把录像拷一份下来给我。”
　　说完岚烟江起身向外走，“其他人继续盯监控，小刘来我办公室。”
　　“好的岚局。”

　　——

　　重安局局长办公室内，桌上散落的资料还在，被小刘麻利地规整到一起，放到边上。
　　岚烟江面前是打开的电脑，屏幕上是刚刚放过一遍的监控录像。
　　“小刘，你对单英那姑侄俩了解多少？”
　　小刘挠挠头，颇费力地回想了一会儿，道：“单哲……我还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当初考医学博士罕见的没有单英帮忙，纯靠自己实力考出来的，这件事区里那帮人讨论了挺长时间。”
　　“照这么说，那姑侄俩关系应该不错？”
　　小刘没摸透岚局问话的意思，“至少能肯定的是他们没有什么矛盾。岚局你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
　　岚局摇摇头，“目前还不太确定，但是单哲行为有点反常。”
　　“怎么了？”
　　岚烟江指指屏幕上晃动的一处反光的头皮，“这是单哲，当时他在人群里直接揭穿了我的身份，导致摊主逃跑。”
　　小刘一脸诧异：“他？他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做对他没好处啊？”
　　“他做的很露骨，好像从来没想过影响一样。”
　　小刘的表情变得更疑惑了：“不至于吧？他一个考上医学博士的人，怎么能想不到这事对我们和他姑侄俩都没好处呢……难道那姑侄俩私底下真是仇人？”
　　岚烟江叹了口气，“这事必须得查清楚，单哲这个人可能不简单。”
　　小刘听出来岚局的意思，“我马上查。”
　　“嗯，”岚烟江点点头，“背着点区里来的那帮人。”
　　“明白。”
　　小刘走后，岚烟江又把录像倒回去放了一遍，看着监控里的单哲出神。
　　单哲这一波相当于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千，自己研究没有进展不说，带给他姑姑单英的坏处更是致命，怎么都说不通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件事。
　　等等……
　　岚烟江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异样。
　　还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单哲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单哲以前甚至不住在北区！
　　露天市场距离医院和烟大都至少有小半城的跨度，他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出现在那才对。
　　这么说来，单哲的目的就变得十分明确——他就是在千方百计拖慢甚至扼杀针对真菌感染的研究！
　　不仅如此，他在众人面前揭露岚烟江的身份导致摊主逃跑，从另一方面说明，他对这种蘑菇应该是有一定的了解。
　　更大胆些猜测的话，这场疫情的罪魁祸首，有他的一员也说不定……
　　不管他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最紧要的是想个办法把单哲支离研究队伍，同时尽快找到那个可疑的摊主。
　　日落之前，岚烟江的申请摆在了单英的办公桌上。
　　“请求将单哲等高级人才集中进烟大实验室，以便进一步提高研究效率，双管齐下……”
　　单英并不在乎这方面的调动，对于她来说，尽早解决这次疫情才是重中之重，此时的她和岚烟江目的一致，没必要在这个关头横加阻拦。
　　批准。

　　——

　　“岚局！这是陈院长托我给你的资料，说是剩下那些患者的。”
　　岚烟江没有接，“你去整理一下吧，把有关露天市场的所有信息筛出来，整理好给我。”
　　小刘嘴角扯起微笑，带起的每一个面部褶皱中都注满了幽怨：“好的岚局。”
　　岚烟江看着小刘布满着看似温和实则怨气的笑脸，回之以更加温暖的笑容。“辛苦你了，周末保证给你批假。”
　　怨气应声而散。“好嘞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