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烫手山芋（Hot potat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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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查尔斯·海德……”
查尔斯接过话筒，对面是首相的首席私人秘书。
“海德大臣，请稍候，为您转接首相。”
短暂的嗡鸣声后，电话那头传来戴维·诺斯科特首相温和的声音：“查尔斯？”
“Yes, Prime Minister. ”
“啊，查尔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知道星期一的上午总是特别忙碌。”
“完全没有，首相。（Not at all, Prime Minister.）”
查尔斯抬眼看了看边上。
西里尔在阿利斯泰的示意下退出办公室，而阿利斯泰自己并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退后半步，站在他的视线边缘。
“很好，很好。”首相话音稍顿，似乎在翻阅什么文件，“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工作，查尔斯。康沃尔那件事，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证明你有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我看了你在BBC上的表现，很出色，你向全国展示了我们这个联合政府解决问题的决心。那个渔业基金的研究，进展如何？”
“我们已经组建了工作组，首相。财政部派了代表参与，预计下月底会有中期进展报告。”
查尔斯的目光落在阿利斯泰身上，对方平静地回望他。
“非常好，查尔斯。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不只是提出问题，你会去解决它们。这也是我们这个联合政府所需要的精神，直面问题，寻找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协同的。”
“您过奖了。”他听出了些铺垫的意味。
“现在。”首相果然话锋一转，“有一件小事，我认为可能需要你和你那个部门的独特视角。”
“请讲，首相，乐意为您效劳。”
“科恩谷西（Colne Valley West）选区的罗宾·恩特威斯尔（Robin Entwistle）先生，你认识他吧？”
“我们在党团会议上打过交道。”
“罗宾是个非常尽责的议员，对他选区的事务极为关注，他的选区里有一个社区中心——河岸健康及日间中心（Riverside Health & Day Centre），你听说过吗？”
“听他提到过一些。”
“嗯，这是一个为老年人和残障人士提供日间照护的设施，非常有价值的社区服务。”首相稍作停顿，才又继续道：“但是——你知道的，查尔斯——我们现在面临的财政压力是空前的。上届政府留下的烂摊子，通胀、失业、公共债务……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
“必要的紧缩。”查尔斯将话筒换到另一只手上。
“正是如此。所以，卫生与社会保障部（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Social Security, DHSS）正配合财政部在进行一次……嗯，非常必要的公共开支优先审查（Public Expenditure Priority Review）。”
“在这次审查中，DHSS确定了一些绩效指标不够理想的设施，科恩谷西的这个中心，不幸地被列入其中。根据DHSS的报告，它的使用率和成本效益比，并不太理想，所以DHSS决定停止中央配套补助拨款。这在程序上是完全正当的，确保每一镑纳税人的钱都用在刀刃上。”
“Of course. ”
“问题是——”首相叹了口气，“罗宾先生对这个决定非常关切（concerned）。”
“这个中心是他竞选时的核心承诺之一。他赢得那个席位只有……多少票来着？”那头，应该是首相的PPS回复了他的疑问，于是首相继续说道：“嗯，两百一十七票。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I know. ”查尔斯低低应声。
“他面临不小的压力，查尔斯。而我们——”首相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维持联合政府在下议院的团结。你理解的。尤其是现在，预算案月底就要投票了。”
“首相，如果这是DHSS效率审查的决定，或许直接和马尔特比（Maltby）大臣协商……”
“巴兹尔（Basil）有他的难处。”
首相语气温和地打断查尔斯。
“效率审查是紧缩政策下不可避免的措施，这是内阁集体决定。况且，从数据上看，这无可厚非。他不能为某一个选区破例，那会让他在下院很难自圆其说，也会让整个审查失去公信力。我在想，或许能有一个更协同的解决方案？自由党一向重视社区赋权，对吧？”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暗示。
“罗宾先生是你的同僚，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或许你可以和他谈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创造性的可能？当然，任何方案都必须在现有财政框架内。我们不能打开公共开支的闸门，为一个中心额外拨款，否则明天就会有一百个类似的要求摆在财政部的桌上。这一点，我相信你能理解。”
“Yes, Prime Minister. ”查尔斯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应道，接着主动询问：“您希望我向罗宾转达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政府非常认真地看待这件事，你和你的部门正在与各方沟通，仔细审视在现有框架内所有可能的选项，看看是否有一条可持续的路可走——但现在谈结果还为时过早。”
“I see. ”
“至于巴兹尔——”他接着道，“你也许可以让他放心一点：我没有要求他撤回任何审核结论，我们不会推翻他的效率审查。我们只是请你和你的部门，帮助各方看看，在不违背效率原则的前提下，是否还有调整空间。”
“I understand. ”查尔斯缓缓道。
“很好。”首相的声音略微放松，“如果可以，也请确保这件事保持在适当的音量，不需要提前告诉舰队街任何可能被误读的善举——你知道的，他们总是喜欢把一捧干草点着，看它烧到哪里去。如果最终形成的安排经得起问责，我乐于在事情妥当之后强调这是联合政府协同精神的体现。我会很乐意在预算案辩论结束后的第二天，在下院和媒体前，提到协同协调部的名字。但在此之前，我更希望它安静地奏效。”
“Understood, Prime Minister. ”
“你是个聪明人，查尔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智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的联合政府失望。”首相的声音柔和下去，“在预算案投票前，我会非常感激，能随时得到一点好消息（any good news）。Good luck. ”
“Thank you, Prime Minister. ”
线路断开。
查尔斯将听筒换回右手，目光在上方停留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电话底座。
“我好像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他转过身面向无声站在一旁的人，但没有抬起头，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对方办公桌上打转，紧接着几步绕到桌后坐下。“PM说这是一件‘小事’，阿利斯泰。你觉得它算是‘小事’吗？”
阿利斯泰的目光随着查尔斯的动作移动，看着他占据了自己的座位，微微挑了下眉：“大臣。请原谅我未能仅凭您的回复听清首相的发言。”
“我以为你们文官都很擅长从半句话里读出整页备忘录。”
“我们当然希望如此，大臣。但即便最优秀的文官，在没有完整信息的背景下，也只能进行推测。我们通常更偏向于先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再把它们整合进备忘录。”他神色如常地走到办公桌侧面，灰绿色的眼睛平静迎上查尔斯的视线，“或许您愿意等待我阅读过这次通话纪要的简报之后，在下午时将备忘录呈到您的办公桌上？不过，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现在就根据目前掌握的零碎信息，做一个非正式推测。又或许，您愿意先向我简述一下这份首相口头指派的'小事'的要点？”
“我会期待你下午的备忘录，不过我同样很好奇你的‘非正式推测’。”查尔斯暂时略过了阿利斯泰给出的第三个选项。
阿利斯泰轻轻颔首，开始了自己的推测：“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件‘小事’应该与上周三DHSS公布的效率审查报告有关？涉及自由党的罗宾·恩特威斯尔议员阁下选区内，一所名为‘河岸健康及日间中心’的社区设施。这所中心恰巧出现在了审查报告的削减名单上，一旦 DHSS 正式停止拨款，仅靠地方财政恐怕难以支撑它的运营，它在拨款截止后极有可能被迫关闭。”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显然在等查尔斯的回应。
“听起来你恰巧关注过相关信息。”
“大臣，效率审查是一个涉及多部门的公开项目。事实上，DHSS和HMT都将相关简报抄送了我们部门。”
“……你继续。”
“从公开的报告来看，河岸中心的绩效数据确实不理想，服务人次与成本比例不符合标准。当然，符合削减标准的机构有数百个，最终哪些被列入第一批名单，是一个需要专业判断的过程。不过效率审查的名单上有十几个类似的设施，或许只是巧合。”
“但？”
“但马尔特比大臣是一位比较注重体面的人，他不喜欢在公开场合被人质问到难堪。当然，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如此。”
“而恩特威斯尔阁下作为下议院社会服务委员会（Social Services Select Committee）的成员，对社区服务相关事务相当关切。上个月，2月11日，恩特威斯尔阁下在下院就NHS改革效率问题向DHSS大臣提出了一系列比较尖锐的质询。巴兹尔·马尔特比大臣当时的表现，被《卫报》形容为‘狼狈不堪’。”
“你是在告诉我，马尔特比可能在利用效率审查来报复一个质询过他的议员？”
查尔斯盯着阿利斯泰，对方表情不变。
“我只是在陈述公开信息，大臣。”
他皱起眉，思忖了片刻道：“如果我能证明这是政治报复——”
“那将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阿利斯泰打断了他，“需要确凿的证据。而且，即使您能证明，公开指控一位内阁同僚利用公权力进行政治报复，对联合政府的团结、对您自己在内阁中的处境，会产生什么影响？我想首相刚才的指令，应该不包括引发内阁成员之间的公开战争。”
“是不包括。PM希望我不花钱、不闹大、不用让DHSS大臣撤回决定，同时安抚保住后座议员的支持，最好还能显得协同，在月底的预算案投票之前解决。”查尔斯从座椅处起身，走到边上的窗户旁。“一件‘小事’。”他嗤笑一声。
“如果我拒绝这件事，会怎样？”
查尔斯转过身，倚着窗台，双臂交叉在胸前。
“直接拒绝首相的请求，可能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项，大臣。”阿利斯泰从桌边走到办公室中央，“但您可以表示这件事需要进一步研究，需要收集更多信息，需要与相关部门进行初步沟通以确定可行性——”
“然后拖到预算案投票之后，让它自己消亡？”这次轮到查尔斯打断了阿利斯泰的话。
“那是一个选项。”
查尔斯摇了摇头：“不。罗宾是我的同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件事丢掉席位。”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烫手山芋（Hot potat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