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三个兔崽子

23、chapter XXIII

　　“喂。”

　　“承炫啊，太好了，你还没换号码啊。”对方没先自报家门，声音听着似乎有点熟，但承炫一时间根本想不起他是谁。

　　“你是……”

　　“我是韩明啊。”对方有点诧异，这是承炫高中时期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考上大学后，开始还有联系，去年的生日Party上，他和其他同学也来参加过。再后来，各自有了朋友圈子，慢慢的，这一年中大家就少了联系。

　　“啊，是韩明啊。刚一时没听出来。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承炫站在图书馆门口。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韩明的声音有点说不出的伤感：“东宇他……死了。”

　　承炫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的紧了紧，停顿了片刻：“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东宇打工路上回来，出了车祸……”韩明把事情的大概讲了一下。

　　东宇，承炫，在真，还有韩明，四个人在高中时期玩得相当好，因为外貌都很帅，还被女生们送了个土得掉渣的外号“F4”。

　　后来，在真和承炫考上了首尔大学，韩明去了建国大学，东宇的成绩一直不好，在真的辅导帮助也没能让他逃脱落榜的命运。最后放弃了求学，去了当地的一家饭店打工。

　　总以为还有机会再见，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承炫不知道是怎么挂断电话的，等自己清醒时已经站在了在真的身边。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留海遮住了眉目，看不清表情。

　　在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承炫，不由自主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承炫伸手抓住在真的手，手指一片冰凉。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真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抓着。

　　“东宇……死了。”承炫的声音很轻，轻到在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寂静的图书馆，二人就这样站着。午后的阳光，总有照不到的遗忘角落，徒劳的挣扎了一番，却始终照不到他们的身上，最终郁郁的落在二人的脚边。

　　在真的手似乎被承炫的体温过到，慢慢凉成一片。他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愣愣的看着承炫，期望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恶意笑话，但，他知道这不是。

　　分手的时候，常常会说再见。谁会料到，这一刻的再见，也许就是下一秒的永别？

　　和朋友疏于联系时，总给自己找借口，明天再给他个电话吧，反正时间长着呢。明天呢？明天又有很多的事在等着你去做，学习，工作，生活，孩子，妻子，家庭……那么多的正直的理由。为什么总要等到无法后悔，才去追悔那些无法挽回的错失？要有多少次惨痛的经历，我们才会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失去，一次次后悔，一次次醒悟，一次次保证……然后再失去，再后悔……周而复始。人类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不断进步的社会，不断发达的科技，然而，经历几千年，却依然有人在不断的重复这样简单的错误。

　　他们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少年，就这样直接被推到了生离死别的路口，越过了太多人生的精彩，残忍得让人不敢直视。

　　在赶往东宇家的途中，承炫一直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那么近距离的感受死亡。

　　人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人要慢慢成长，慢慢变老，然后死去。但人生也是充满着不安与未知，青春年华的最后一抹光彩，甚至还没来得及绽放，生命的大门，就被这样随意的关上。

　　“东宇，真的走了吗？”承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的开口，似乎在询问在真，又更像在自言自语。

　　在真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东宇就这样突然的离去了，来不及说再见，来不及说珍重，他走的时候，一定很不甘。他那张曾经被同学们羡慕的娃娃脸，也被社会的急流冲洗磨砺的找不出当年稚嫩的影子。

　　承炫紧紧握紧双拳，保持着低垂的姿势，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其实承炫一直都只是个孩子，骄傲，倔强，这原本就是孩子身上常能看到的。他可以在万人的会堂上高亢发言，他可以在灯光闪烁的宴会上应付自如，可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大小孩，周围的人，周围的一切都在包容着他的任性妄为。

　　第一次，承炫发现到人类的可悲，很多东西都是自己无法想留就留的住的，我们所珍惜的生命，我们所期待的感情……

　　在真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让彼此失了温的手，慢慢寻找温暖。

　　有人正在生离死别，而有幸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我，却奢侈的用时间彼此伤害。在真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思绪如潮，如果今天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天，会做什么？

　　他会想认真的跟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说声：我爱你。

　　东宇走的时候，一定很想对自己的父母说这样的话吧？可惜……他来不及说的话，已再也无法说出口。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晚，东宇的母亲早已哭成个泪人，看到他们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安慰不过是尽人事，再多的安慰，也挽不回东宇的生命。

　　照片还是高中毕业时照的，稚气未脱的脸庞。东宇是他们四个朋友中最小的，却是第一个离开的。照片中的他对着这些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朋友微笑，隔着冰冷的玻璃相框。

　　一边的韩明眼眶红红的，他离东宇家最近，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再次的聚首，竟是最后的离别。

　　来吊唁的同学就他们三个，东宇没有读大学，知道他这个噩耗的人就更少。三个人坐在一边谁也没开口，茶水放在一边，早就没有了一丝热气。

　　三个人相对无言的守了半夜，最后还是东宇妈妈红着眼睛催他们去休息的，他们也就没有坚持。

　　因为是首尔来的，当天没有办法赶回去，在真他们被安排在东宇家一个小房间里住下了。

　　承炫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他知道在真也没有睡，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口。

　　黑夜里隐隐的传来大厅的啜泣声和交谈声，分外的不真实，像一场半醉半醒的梦。

　　是梦吧？

　　承炫问着自己。

　　不是。有个声音这样回答他。

　　死亡如此不公，却又如此公平。

　　东宇，真的走了。

　　承炫缓缓闭上眼睛，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

　　下一个会是谁？最亲的父母，还是最好的朋友？还是……近在咫尺的人？又或者，是自己？

　　“对不起……在真。”说完这句话，承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吗？他们是谁？这又是哪儿？

　　无数人影在他眼前交叠，他想伸手抓住些什么，却连抬手的力气也失去。再次醒来，熟悉的环境让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家的房间，眼前是父母焦急的脸。

　　没想到，他连最后一程都没能送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