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星星》何必烟

18、第18章

　　可恶，反而被调戏了。

　　一句话让夏星至脸颊上的红比刚才梁予岸的耳尖更甚。

　　这一局，他赢了。

　　她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因为贴得太近。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默认铃声，忽然从梁予岸的裤子口袋里响起。

　　这声音给暧昧到拉丝的小馆浇上了一盆凉水。

　　夏星至一激灵，梁予岸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挂钟，九点半了。

　　那应该是陈师傅的电话。

　　果然，他拿起电话就看到备注是陈师傅。

　　“陈师傅，好，我们这就出来了。”

　　“车到了，走吧，别让师傅等久了。手艺嘛，下次再试。”

　　夏星至总觉得梁予岸话外有话。

　　到了门口，车果然已经停在小馆门外的路边。

　　他拿起来靠在门边的长柄黑伞，“啪”地撑开，自己先带着行李箱入了雨幕里。

　　等把夏星至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后，他才转身快步走回店里，把桌上的保温袋递给她。

　　“路上吃。”

　　夏星至一手拿着还剩小半个的三明治，另一只手接过保温袋，触到了他被沾到雨的手背。

　　梁予岸把伞倾向她那边，把手臂往夏星至面前一送。

　　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牵我。

　　夏星至轻轻勾住了他的手臂。

　　走到车旁，他拉开后排车门，一手撑着伞挡在车门上，另一只手则虚扶着车门框顶部，示意她上车。

　　“路上小心。”

　　他低声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在一只脚已经踏上车内地毯的瞬间，夏星至却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后座，却收回脚，转身面向梁予岸。

　　梁予岸撑伞的手一顿。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只是太突如其来，她本想亲到他嘴上，却对上了下巴。

　　梁予岸也懵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却收紧，把她整个人圈了进来。

　　他低下头，深深吻了回去。

　　伞微晃动，两三滴雨也飘进来进来凑热闹。

　　几秒钟后，梁予岸松开了怀里的人，胸膛微微起伏。

　　他立刻看向驾驶座，对着老陈点头，声音有些压抑后的沙哑。

　　“陈师傅，抱歉，耽误了一下。”

　　老陈本来就在车内后视镜里笑眯眯地看着，一听这话，国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操着一口杭城腔的普通话，一边摆手一边乐呵呵地说：“哎呀，不要紧，你们小年轻慢慢来，不急这一会儿！”

　　梁予岸轻咳了两声，想掩饰尴尬，夏星至更是羞地恨不得把脸埋到地下去。

　　他转过头，用指节轻轻擦过她微肿的唇角。

　　“好了，快上车，别淋着。”

　　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腰，示意她坐进去。

　　夏星至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似得弯腰钻进车里。

　　梁予岸替她关好车门，看到她隔着玻璃，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

　　终于，车子启程。

　　夏星至坐在后座，扭过身子，透过后窗，看着撑着伞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她从雨中来，也从雨中走。

　　梁予岸站在原地，直到车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走回小店里。

　　这两个月以来，她带来的声音和色彩，在这个上午，都随着车的离开被带走。

　　这里，只剩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心里实在空落落的，他拿出了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

　　最终也只是发了一句“到了说一声”。

　　发完后，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有她温热的气息、栀子花的清香和雨后泥土的腥气。

　　-

　　谈判室里坐满了人。

　　孟已深方的代表神情变幻，从最初的咄咄逼人，到故作委屈的辩解，最终抛出了试探性的和解方案。

　　房间里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夏星至安静地坐在其中。

　　她眼神如刀，认真听着对方的陈述，轻轻用手划过面前厚重的文件。

　　周蔓则像是真正上战场般，逻辑严密、语言精准，强势地一步步瓦解对方的防线。

　　最终，那份曾将夏星至死死困住的霸王合同，在周蔓及其团队的专业斡旋与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彻底低下头颅。

　　代价是一笔数额不菲的违约金。

　　夏星至拿起笔，边签字，耳边响起了几天前的那场家庭谈话。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家里这么多年，其实没帮过你什么，这次会帮你兜底。不用担心。”

　　曾经无数的争吵与指责是真实的，也当然不是一场对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但好歹在签字的此刻，这给了她对抗的底气。

　　签完字，房间里的空气才松动了些，但她的心仍然是沉甸甸的。

　　前方并非坦途，而是一片亟待重建的土地。

　　她开始谨慎地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全新团队，曾在低谷留言鼓励她且技术扎实的独立摄影师姐姐；经过晓瑜推荐的剪辑学妹，审美在线，人也可靠。

　　一个精简高效的小团队，悄然成型。这是她重新出发的第一步。

　　社交账号上，长久的沉寂终于开始被她打破。没有盛大回归的宣言，或者夸张的视觉轰炸。取而代之的，是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

　　一张雨后天晴、水珠在玻璃窗上滑落的照片（配文：雨是大扫除！）；

　　一份装在Hello Kitty保温盒里的家常蛋包饭，热气都快穿透屏幕（配文：我的最爱）；

　　一张锁骨特写，聚焦是那枚温润的墨绿吊坠。

　　评论区里，或询问，或想念，或讽刺，然而好评差评，她都照收不误，只要愿意给她注意力，她有自信，总会有一天被她影响。

　　深夜公寓里，夏星至只开了玄关处的暖黄夜灯，电脑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

　　她点开电脑里那份命名为“复出直播”的策划书草稿。

　　几秒后，她按下了重命名，多加个几个字：“复出直播：星尘人间”。

　　这一次，她不想绞尽脑汁写爆点多多的脚本，思索如何能拿到更好的流量，如何更能讨人喜欢。

　　她只想真诚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心路历程，明白地告诉给关心她的人。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梁予岸的视频请求。

　　她赶紧接起来，摄影头里冒出来梁予岸的脸，角度非常直男，这么帅的脸怎么能被他找到这样奇怪的角度？

　　也怪不得他朋友圈没有任何的照片，这拍照技术，夏星至为自己未来的照片担忧。

　　背景是打烊后的小馆吧台。

　　第一次打视频通话的两个人，莫名有些别扭的害羞。

　　他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处理得怎么样了？...星星...”

　　虽然星星的这个改口略有些生硬，但是好歹是开了个头。

　　夏星至揉着眉心，将谈判的压力、新团队的磨合、对内容的思考，一股脑都倾诉出来。

　　梁予岸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她两句店里的现状。

　　比如晓瑜又把醋当酱油的小乌龙，或者苏与潮被“抓壮丁”来店里搬面粉，还有林伯和朵朵一家都问到她去哪儿了。

　　他举起手机，给她看后厨案板上新开发的菜品，是咕咾肉，她最爱的酸甜口。

　　说笑着，夏星至的眉头舒展开来。

　　好歹世界上有一个角落，有一个人，等着自己，是她的归岸。

　　小馆日程不变，永远准时拉起的卷闸门和不熄灭的灶台，还有在后厨忙碌的梁予岸。

　　周四下午，小馆客流不多，晓瑜十分罕见地勤快起来，蹬蹬蹬地跑上阁楼打扫卫生。

　　她还没开始收拾，就发现小房间被收拾得格外整洁。

　　窗台上多了两盆绿萝和虎皮兰，书桌上还放着一套没拆封的水彩画具，是淡雅清新的色调风格。

　　“哥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晓瑜嘀咕着，好奇地拿起画具，上面还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是她哥的字。

　　“星尘人间，等你落笔。”

　　星尘人间？

　　听起来好熟悉，这不是星至姐最近在群里提过的新策划的名字吗？

　　一个念头随着这个名字带出了许多线索。

　　哥哥最近总是不自觉地看着手机傻笑，一听自己说星至姐的事儿就不太自然的打听。

　　星至姐说自己最爱抹茶，而他这几天一直反复调试一道新甜品，叫“夏日中点”的抹茶奶冻。

　　是用高浓度的抹茶粉调制的奶冻，碧沉沉的，口感绵密，初尝微苦，细品才会有回甘。

　　表面还撒了些细密的可食用金箔，如同星星下雨，在夜里闪烁。

　　晓瑜拿着便利贴，一溜烟冲下楼，直奔后厨。

　　梁予岸正背对着她，专注地揉着面团。

　　“哥！”晓瑜把便利贴在他面前摇了摇。

　　“这是什么，还有那套画具，还有那个新的抹茶甜品！你老实交代，你和星至姐是不是....”

　　梁予岸揉面的动作骤然停住，没有回头，也没否认。

　　一阵沉默后，他才慢慢转过身，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伸手从妹妹手里抽回那张便利贴，小心地折好，放进了围裙口袋。

　　“把地扫干净，别瞎打听。”

　　这紧绷的语气，回避的态度，简直就是欲盖弥彰的完美体现。

　　晓瑜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她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压住要冲出口的尖叫，满脸都是“我早就知道”的得意。

　　天啊，她这次是真的磕到真的了！

　　这时，另一位当事人很应景地在“梁记小分队”群聊里发了消息：

　　夏星至：【大家，合同问题差不多解决啦，小团队也搭起来了～ 】

　　夏星至：【@苏与潮你推的协作工具真的好用，效率翻倍！】

　　夏星至：【@梁晓瑜 剪辑妹妹的作品集看了，真不错，很有灵气，谢谢宝宝推荐～】

　　梁晓瑜：【好耶，自由万岁！剪辑妹子是我室友的表妹，真的很厉害。】

　　梁晓瑜：【星至姐你啥时候回来呀？我哥鼓捣一个新品，叫什么‘中点’的抹茶奶冻，宇宙爆炸好吃，我就偷尝了一小碗，他差点把勺子给我没收了...】

　　苏与潮：【恭喜星星姐！】

　　夏星至：【快了快了，在死磕新内容呢。等我回来，给我留个试菜位啊！】

　　梁予岸：【好。】

　　他照样极少在群聊里发言，但他一条都不会错过，特别是和她相关的内容。

　　他点开夏星至更新的动态，放大那张锁骨特写，轻拂了一下，然后锁屏，重新投入到手头的事儿上。

　　深夜打烊后，店里的灯常常亮到很晚。

　　账本摊开在一旁，旁边是更厚的笔记本，写满了计划表：设备升级的预算，新品研发的构想。

　　梁予岸算得极认真，丝毫没意识到时钟已过了平常睡觉的点。

　　这个小馆，必须要更好才行。

　　不仅为了从妈妈手里接下它的责任，不仅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更是他想要更配得上她，走到更好的未来的基础。

　　工作疲惫或烦躁来袭的时候，他目光却撞见窗台上夏星至在花市买的那盆绿萝。

　　她说过这是她的“监工”。

　　此刻，绿油油的叶片是她的化身。

　　此刻，她也陪着他。